夏汝薇朝管事笑了笑:“是,殿下相邀,还烦请姑姑领路。”
这管事是安阳从宫中带出来的掌事姑姑,是皇后的陪嫁之一,是从小看着安阳长大的。
管事忙不迭地接话,一边给人引路:“姑娘可真是折煞奴婢了。”
安阳和夏汝薇是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先皇膝下没有女儿,夏汝薇的母亲就是在太后的身边养大的,从小就和先皇太后亲近。
所以理所当然的,夏汝薇从小到大,基本上也都是跟着母亲经常出入皇宫陪伴太后。
安阳正在自己的寝宫梳妆打扮呢,见到夏汝薇,也顾不得侍女正在给自己描眉,直接站起来招呼她:
“窈窈!快过来。”
夏汝薇有些无奈,走上前行礼:“殿下。”
安阳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别拘着这些虚礼了,快来看看我今日的衣裳好不好看!”
说完眼巴巴的看着夏汝薇。
前世自己名节被污的时候,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只有安阳从头到尾都不介意,甚至还愿意相信自己。
只是她就算是公主,上头也有帝后约束管教。
皇后为了不让夏汝薇的名声连累自己的女儿,狠心把安阳禁足了。
夏汝薇不怪皇后,她甚至十分感谢皇后,不然以自己当时的名声,只怕真的会拖累了安阳。
收回思绪,她在安阳的身边坐下,接过了侍女手中的眉笔,给安阳仔细上妆。
“殿下今日这一身极好看,想来是有哪家的郎君得了殿下的青眼了?”
安阳乖乖地任由夏汝薇给自己画眉,却因为实在是太兴奋,带着几分娇羞也没有忍住开口:“你怎么知道。”
夏汝薇好笑:“殿下瞧着如此春心萌动的模样,任谁看了怕是都要做此猜想。”
安阳眼巴巴地看着夏汝薇:“真的有这么明显嘛?”
夏汝薇看着已经画好的眉,将黛笔递给了侍女让她收起来,用帕子擦着手上的黛粉,慢悠悠地开口:
“我不仅知道殿下春心萌动了,还知道殿下看上的是哪家的郎君。”
安阳眼睛都瞪大了,显然是不信的样子:“不可能,我连母后都没有说呢,你怎么可能知道!”
夏汝薇漫不经心地报出那人:“想来应当是今年登科及第的探花郎沈迢?”
一句话惊得安阳差点蹦起来,反应过来以后连忙伸手拉住夏汝薇:“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安阳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夏汝薇好笑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拽这么紧。
然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开口:“我自然是算出来的呀,殿下不知道吗?”
安阳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但是转眼看到了夏汝薇略带几分促狭的神情,也很快反应过来。
她轻轻推了一把夏汝薇,娇嗔:“你这人真是好生讨人嫌,没得在这里打趣我!”
夏汝薇讨饶:“我的好殿下,我错了。”
她从梳妆台上选了一支发簪,为安阳簪上,顺便解答了安阳的疑惑:
“上次新科进士们游街打马,我可是听说了,殿下的车辇正好和他们撞了个正着不是,从那以后殿下府上的丫头那可是日日就往西街去了。”
西街上多是卖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的店铺,而且都是做达官贵人生意的。
夏家在西街上的产业不少,她自然是能听到风声的。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从前的安阳不是那么在意这些的,如今有了心上人,可不是成天就鼓捣好看的衣服首饰了。
安阳羞红了脸:“那你怎么不猜那状元郎呢?”
夏汝薇好笑:“也不知道上次陛下说为你和状元郎赐婚,是谁说还想多陪在陛下娘娘身边尽孝拒绝了。”
安阳娇羞更甚,但是很快神情又蔫了:“我看父皇的意思,还是更加看重那位状元郎。”
夏汝薇心知肚明:“状元郎谢琅出身临清谢氏,还是嫡系,陛下自然是更加青睐谢家郎君的。”
至于沈迢,她没有说什么,但是安阳也有数。
一个白衣出身的平民,虽然有才华,但是比起谢家,肯定是不够看的。
前世的夏汝薇虽然知道安阳对沈迢的心意,但是她也和皇帝想的一样,觉得谢家才能配得上安阳。
谁知道那谢家郎君是有心爱女子的,和公主成亲以后,不仅和安阳的感情不好,甚至还将自己心爱的女子纳为贵妾,十分宠爱。
安阳虽然对谢琅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因为这件事情还是十分的生气。
虽然事情闹到皇帝跟前,皇帝为这件事申斥了谢琅,但是谢琅到底是出身大家,自己又是有能力的,皇帝不想因为这种小事闹得太难看,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最后夫妻二人的矛盾都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谢琅带着爱妾别府而居。
这件事情也不能真的说是谁错了,只能说谢琅和安阳没有夫妻缘分。
不过嘛,想到谢家郎君那个爱妾,夏汝薇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寒芒。
她笑吟吟地取出一本诗集:“左右陛下还没有下旨,殿下还能为自己争取一二。眼下倒是不着急的。”
安阳好奇地看着夏汝薇递过来的诗集:“这是什么?”
夏汝薇弯了弯嘴角:“这是我新得的一本诗集册子,我看里头都是顶好的诗词,陛下最是风雅,殿下回头带着这册子去给陛下问安,说不定陛下心情好了,能顺了殿下的心愿。”
安阳喜滋滋地接过了诗集,翻看了起来:“还是你对我好。”
夏汝薇笑容温柔,看到安阳研究诗集里的诗,眼中的笑意更甚。
安阳看了前几首,再抬眼看夏汝薇的眼睛都亮了:“这里头的诗都写得太好了!父皇看到以后一定很高兴!”
然后有些不放心:“这诗集你是在哪得来的,这么好的诗集,说不定都有人已经献给父皇了。”
夏汝薇只是笑着承诺:“殿下明日去就好了。”
这诗集是她让红竹去相熟的书局印的,书局老板当然看到了这本诗集的潜力,求着红竹说能不能多印。
红竹记着夏汝薇的话,交代:“只要过了这月的廿六,这书册你尽可放开了印,我家主人说了,和你五五分账。”
赏花会是廿五,夏汝薇自然是要靠着这个诗集断了这位女主成名路,不过在此之前,她不仅能给安阳卖个好,更能够避免要是她看到了诗集,改变了策略。
她可不想节外生枝。
所以这本诗集,在那女人出风头以前,只要安阳一个人看过就好了。
安阳喜不自胜地捧着诗集又看了好几篇,越看越喜欢。
“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何等钟灵毓秀的天才,这些诗各个都是极好的佳作,只是不知为何都不愿意透露名姓。”
夏汝薇虽然在那不知是仙是妖的灵物的帮助下,接触了不少那女人家乡的诗词,但是那些诗人都不是这里的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落款,最后都统一选了佚名。
印卖诗集的银钱,她打算等到年下捐给施粥的寺庙,也算是好事一场。
听了安阳的疑惑,她三言两语应付了过去:“想来都是不慕名利之人吧。”
安阳没有她想得那么多,除了觉得好,更多的就是高兴父皇要是得了这本诗集,说不定真的就成全了她的心意了。
“殿下,各府的郎君姑娘们来得差不多了。”
外头侍女来禀报,提醒安阳赏花宴可以开始了。
正好夏汝薇已经给安阳收拾好头上的装饰了。
安阳看诗集的时候她就帮她都一一插戴好了。
看了一眼铜镜,安阳十分满意:“还是你眼光好,每次参加宴会你帮我搭的首饰从来没有出过错。”
夏汝薇退后半步跟在了安阳的身后:“殿下容颜姣好,自然是配什么都好看的。
安阳让侍女扶着向外走,闻言偏头看夏汝薇笑:“要是论好颜色,整个京城里头的姑娘加在一起,都分不走你三分。”
夏汝薇的祖母是一等一的美人,母亲身为皇室郡主也同样是美丽无双。
到了夏汝薇这里,她集合了祖母和母亲所有的优点,如今不过十六年华,就已经是名满京城的美人了。
艳若桃李,柔胜春风,巧笑顾盼,皆是风情。
她陪着安阳公主出现在花园的时候,甚至都让满园的花朵都失色了。
在场的好些郎君说话的声音都放轻了,像是生怕惊扰了佳人。
安阳给了她一个“看我没说错吧”的眼神。
夏汝薇只是回以一笑。
她的眼神落在了不远处宁国公世子楚之衡的身上,而他身边正跟着前世让自己输得彻底的女人。
一个区区京兆尹家的庶女江婉月。
在众多贵女们争奇斗艳的地方,江婉月一身纯白的衣裙,看着仙气飘然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不染凡俗的样子。
只不过,可是不巧,夏汝薇今日也是一身浅淡素净的打扮。
青色的罗裙,碧玉的首饰,配上绝色的容颜,那本来就容貌不显的江婉月一下就被衬托得平庸无比。
前世自己就是寻常宴会的装扮,并没有这么刻意和她弄成相似的模样。
这一回,当然是谁不好看谁尴尬了。
安阳落座以后,就算是宴会正式开始了。
赏花宴一般就是先由各家的郎君姑娘们作诗,也是让彼此之间有一定的了解,然后郎君们去园子里挑花送给心仪的姑娘。
若是姑娘接受了自然就是两厢情愿,姑娘会回赠贴身的香囊手绢一类,若是只收了花,那就是无意了。
姑娘们作诗是无所谓的,不过郎君们却要由赏花宴的主持者评出个一二三名,他们可以挑自己觉得更加好看的花。
头名更是能直接收到花王作为奖励。
以花王赠人,怎么想都是顶有面子的事情。
是以诸多郎君都摩拳擦掌,准备拔得头筹。
夏汝薇对此兴致缺缺。
楚之衡是有才华的,不然前世纵然有自己相助也必然是不能够位极人臣的,不过如今楚之衡想要把花送给谁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想看的可是另外一桩好戏。
果然,郎君们作诗完毕,呈给安阳公主看了一圈,很快就点了楚之衡为头名。
点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夏汝薇。
毕竟夏家的姑娘对宁国公家的郎君有意的事情,满京城里头知道的还是不少的。
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就连两家的长辈,也是默认了两人的来往的。
在座也有不少人的眼神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只有两个当事人,根本没有看对方一眼,纷纷都是冷淡的模样。
很快轮到女眷们作诗了,女眷们作诗不用呈给安阳公主,作完以后让身后的婢女念出来就好了。
写得好的让人赞叹一番,一般的郎君们也不会落了姑娘的面子。
夏汝薇是出了名的才女,写的一首极好的簪花小楷,诗作让红竹读出来的时候,郎君们显然也很是追捧了一番。
轮到江婉月的时候,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人在乎的。
她已经是最末的几名了,郎君们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去摘花了。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一诗读罢,整个园子里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都惊愕不已,看向了那位作诗的姑娘。
江婉月还故作吃惊,娇娇柔柔地开口:“可是,可是小女作得不好?”
她这话一说完,周围此起彼伏的都是郎君们的赞美之声。
有些喜好诗书出身高贵的姑娘们也都投去了目光。
夏汝薇的角度上,却将她眼角眉梢的洋洋自得都尽收眼底。
楚之衡也是惊艳之色,更带了几分的骄傲。
仿佛在说自己看上的姑娘确实才华无双。
只有安阳的脸色有些奇怪,她看了一眼夏汝薇,夏汝薇也适时地换上了茫然的神情。
安阳朝她点了点头,得了示意,她才温声开口:“方才作诗的是哪家的姑娘。”
江婉月起身,对上了她,表面上恭敬,眼里深处却满是嫉妒,又是不屑。
嫉妒她的身份地位,嫉妒她的容貌名声。
不屑……
她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楚之衡,怕是觉得她夏汝薇心爱的男人早就是她江婉月的裙下之臣了而得意吧。
“臣女京兆尹次女江婉月,拜见公主殿下。”
她是对着安阳行礼,全然不顾方才出言发问的是夏汝薇。
夏汝薇也没有生气,只是在安阳说完免礼以后,接着问了一个问题:
“那么可否问问江姑娘,可曾出过诗集?”
*:引用诗句出自刘禹锡的《赏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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