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沟尝试抬头、挺直腰板,一息过后又回到原样。他觉得这有些滑稽,挺直身形,背后的物品便会越来越重,压的腰板似要被折断,重到最后,倒地不起,得不偿失,还不如一直如此,安稳下山。
如此低首不见天的走法,横沟走出不足五步的距离,便感受到了身体的每一处关节布满了“累”字。
就连额间的细汗,少年都不能支起手来擦拭一番,只能任由腥汗入目,睁不开眼,随后流落嘴旁,尝了咸苦。
少年艰缓睁眼抬头看路时,脚下不留意,踏空,连人、柴篓滚落山下。
柴篓上的木头,四散逃出,而少年翻滚四息后,方才停下。
少年慌促起身,像是做错事般蹲下身子捡拾着散落满地的木头。
捡完后不知所措的站在柴篓旁。
少年抬起头来,正好与温如玉四目相对。
“再来?”
温如玉气定神闲走到少年身旁。
少年使劲点头,蹲下身子如先前一般手握绳带,一鼓作气猛然站起。
“呼。”横沟吐出一口浊气,他觉得这次起身轻松了些,也没在意,听着温如玉的话,抬头、挺起腰杆继续走在前沿带路下山,身后的温如玉也紧紧跟在身后。
下山之后,沿着山道直走五里地便是[有梅匠木铺]。
下山的路总是那么好走,少年认为。他一直合脚的草鞋,此刻在平缓的路上,脚被磨着生疼。
———路程剩四里。
少年觉得嘴角有些干燥,脚磨破了皮,能扛,还有三里路程…
———路程剩三里。
微风皱起,凉意似箭射穿少年的咽喉,每一次频序的呼吸都伴随着疼痛,草鞋渐彩,能扛,还有二里路程,少年自我安慰。
————路程剩二里。
少年的腿脚不断打颤,每走一步对他来说都是苦楚,他并未就此放弃,每走出一步,都会对自己说‘再迈一步,下一步迈出就离铺子不远了……’。
能扛。
————路程仅剩一里。
口干舌燥,气息混乱,腿脚如绵,意识模糊都一一彰显在少年身上,他不知道还要往下走多远,没有人提醒他,他看不清也听不明。
自是耳力出众的少年,此刻能听到的只有耳窍自鸣……
七步……还有七步就到了,横沟自我安慰,“抬起来……都抬起来……再坚持一下……”。
嗒嗒——
六步……五步……
随着少年咬牙踏出两步,身体上的每一处都传来阵阵疼痛,左脚上的草鞋当即断裂。
嗒沙——
四步……三步……
右脚踩出,拖着左脚慢慢向前移。
离匠木铺台阶只有两步时,疲乏少年还是坚持不住倒下了。
少年意识模糊之际耳传来一道浑厚有力,安定心神的声音:
“人生三万里,其一春风肆意空杯展;其二夏桑茶道满碗愁;其三秋落枯枝半坛灰”。
一直跟在少年身后的温如玉在他快要到落到面落堂灰时,他适宜将左手伸出,抓住少年的脖领,将少年抬到门前。
———云幕暗沉,黑山明盏。
少年从暗夜里醒来,轻抬转首便看到同坐在一旁不知多久的温如玉。
“你念的是什么?”少年问。
温如玉听到此话,眼眸浑清眺望远处道:“祖传的清心寡句”。
“自是祖传的,被外人听到可有不妥?”。
温如玉看向身旁的横沟,喃喃嗤笑道:“你若觉得不妥,给我些钱两也行。”
“…那还是算了吧”横沟摇摇头“我不说出去便是。”
“你要是说出去呢?”
“少不骗老”横沟摇头又道:“我要是真的说出去,就给你五文钱!”
“呵呵”温如玉拍了拍膝骨起身,丢出三枚体积稍比其他铜钱要大上一些的铜钱道:“一日三十文,我先给你三百文。”
“往后的日子你可得好好干!”
摊坐地的横沟举起手上的三枚铜钱,喜目颜色的把弄着,数了一遍又一遍才将手上的钱放进怀里,轻轻的拍了两下才觉得有些厚实、满意。
就是这两下令横沟脸色骤变,他取出怀里的钱两,细数了一遍又一遍,唯独少了一两碎银。
“…怎、怎就不见了?”横沟心悸慌乱,俯首环视四周也没发现银子的身影,“见鬼了?”他不信邪的摸索全身,还是没找到。
横沟急躁不已,双手挠着头发,打算沿着路途往回找。
那二两银子虽是陈生以横无常的名义给他的,却始终不是他的,那是还未确定的。
原本他并不打算收下这二两银子,而是待晚上回家时,问问病卧在床的娘亲是否有此一事,证实确有此事后,带上他自认的登门礼上门拜访索要也不迟,书上说道过,这叫心安理得。
现在的他不仅收下了银子,还把它给弄丢了一半……
尽管少年此刻身心力疲,步脚如绵,却是毅然取出一直傍身的火折子,借助这细小的微光,决然沿路索寻。
——嗒嗒——嗒——
一枚碎银滚置少年鞋脚旁,少年沿着碎银滚落的方向看去……
温如玉此时露出一副戏谑的模样,一手撑扶在门框前,看着少年的窘迫。
少年俯身弯腰捡起地上的碎银,起身时,抄起断裂的草鞋向扔向门前的老头。
温如玉看着少年的怒火,不紧不慢的伸出手将疾驰而来的草鞋拍落,又抬脚将草鞋踢回少年身前。
少年见此,朝着温如玉的方向吐出一口唾沫骂道:
“神经。”
————哈哈哈
温如玉看着少年的模样着实好笑,摆了摆手,示意少年离去。
少年见此只能作罢,当即俯下身子,从破败的草鞋里,抽出一根草绳,打了个简易的绳结,穿起草鞋水目划痕,背对身后之人,招手离去。
温如玉望着少年的遁暗的身影,回到铺里点亮明盏。
灯明夜鸣,暗暗无明。
昂首明月,俯首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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