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梨醒的时候，天光大亮。
沙发上早就没了人影。
空调降了两度，屋内阳光明媚，也干干净净。
哪里还有他来过的影子。
昨日那些，仿佛只是南柯一梦。
她重新摔回床上，松一口气，然后瞪着眼睛发呆。
一套卷子还没刷完，冯柯的电话又来，
“想好了么？”
方梨不出声，她起身沿着屋内地砖的缝线走直线，有些刻板的动作，听筒里只有她轻弱的呼吸声。
冯柯也不急，颇有耐心等她开口。
走到第七块的时候，她停了动作，“好啊。”
冯柯无声笑起来。
“你的计划是什么？”
方梨沉默，半晌，“我没有计划。”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我的来。”
电话挂断。
方梨久久没有动作，她喜欢看风景，看窗外的风景，她被困在囚笼里，渴望阳光，羡慕自由。
冯柯也在看窗外，他看到的不同，如蝼蚁的人，肮脏的路，一切令人作呕的东西，那些是他想要逃离也无法摆脱的困境。
*
方梨进班的时候，不出意外，目光各异，齐刷刷的往她身上招呼，她目不斜视，余光揽过江祈檌的位置，一如既往的空旷。
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冯柯还是那副鬼样子，低着头，一笔一划认真算题，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实际上耳朵比谁都机灵，镜片遮挡后的眼睛，滴溜溜的直转。
谁也没抬头打招呼。
之前的两通电话仿佛已经将人紧紧绑在一起，此刻，他们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方梨没太在意周围人的看法，倘若无人的开始学习，连冯柯有意投过来的目光也一并忽视，她的情绪一向隐藏的很好，除非是在江祈檌面前。
不过这一次可能没她想得那么简单。
午休的时候，同班有个高个子女生，唯唯诺诺的过来，把手机里的东西给方梨看。
是她在更衣室换衣服半裸的照片。
没有什么关键部位，只有背影和侧脸。
她知道确实是自己，谁都知道。
女生神色有些窘迫，毕竟这种事情太过于恶劣，被人恶意偷拍，发到网上，对方不怀好意，但眼下更有看点的是她。
少女瘦弱白皙的肌肤上满是些青紫的痕迹。
模模糊糊暧昧的痕迹更会让人浮想联翩。
像是吻痕。
方梨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但在女生看来，她是受了太大的打击，已经六神无主，斟酌着开口，“大家都说你跟江祈檌是那种关系...这件事情比议论偷拍的人更有意思...你知不知道江祈檌他他犯过事的..你，如果你真的和他那什么了...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方梨嘴角不太明显的扯了下，让人分不清她是因为什么笑，像冷笑，也像自嘲，她抬眼看女生欲言又止的脸，温柔回她，“谢谢你。”
方梨报了警。
没抱太大的希望。
不巧，来得是付寻。
方梨被叫走，黄元莉的眼神太过于明显，像是看什么肮脏的东西，面上还要保持一位老师的应有的关心，假惺惺的当着警察的面寒暄几句，背过身的时候翻了个白眼。
同付寻来得是一位年轻的女警，很漂亮，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碍于这件事的受害者是个小姑娘，她为主，付寻为辅。
“方梨同学，你不要害怕，我问什么，你就如实回答好么？”
方梨点点头，认真乖巧。
“在学校有没有被同学欺负过？或是发生过什么过节，闹过不愉快？”
女警声音轻柔，一点一点引导她。
方梨不说话了，抿紧唇，眼睛躲闪。
付寻与女警对视一眼。
“这样，你不用说名字，指给我们看好不好？”
女警冲着付寻点头，拿出班级大合照，放在桌面，推到方梨面前。
方梨抬眼，双手放在膝盖上，十指紧紧缠绕，眼神在照片上停留了下又快速移开，周而复始的几次，女警差不多了解了。
她伸手在那个人脸上轻轻点了下，“这个？”
方梨不否认。
“还有这个？”
方梨僵住动作，目光没有移开，直直的看向照片上的人。
付寻冲着女警使了个眼色，女警点头，快速记下两个人的容貌特征。
那张照片应该是开学那会儿拍的，上面没有方梨。
付寻轻咳一声，“方梨同学，暂时我们还无法确定是何人所为，但请相信我们好么，如果后期再发生任何对你不好的事情，记得及时告诉我们，我们会保护你的。”
方梨快速抬眼看了男人一眼，又垂下，点头。
一副害怕生人的模样。
女警在本子上写下一串电话号码，撕下来，“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无论什么时候，有需要的话给我打电话；当然案子有新进展我们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方梨继续点头。
付寻又咳一声，刻意的过于明显，他伸手按在那张照片上，委婉的问她，“这个人，你和他熟悉么？”
方梨抬起头，看照片里的江祈檌，眉眼帅气，仿佛特意给他加了滤镜，好看的跟其他人不像是一个维度，她犹豫的时间太久了。
两位警官明显感到不对劲。
付寻示意女警不要出声，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方梨的睫毛轻颤，是一种害怕的表现。
仿佛这是个什么难解至极的题，过了很久，方梨摇头，不敢看付寻的眼睛，闷声回答，“不熟。”
付寻让黄元莉把方梨带回去。
女警整理笔录，“她在撒谎，也很害怕。”
付寻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手里的照片发呆。
“那些小孩说，她身上的伤是这小子弄得”，付寻指尖夹着照片，转了个方向，把人给女警看，“她却说是自己摔得，照片你也看了，摔不成那个样儿，问她熟不熟这个人的时候，她在害怕、犹豫，还撒谎。”
女警抱着档案本起身，摇摇头，“可我们现在没证据。”
付寻转回照片，另一只手屈指在江祈檌的人像上弹了下，一声脆响，混着他斩钉截铁的声音，“早晚我要找到这小子的把柄。”
江祈檌站在教学楼侧门的廊庭下，像是等人。
付寻带着女警下楼，从侧门出来，看见江祈檌，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付警官”，江祈檌吊儿郎当的笑，又冲着身后的女警，“宋警官。”
付寻拿一双鹰眼审视着江祈檌，不回应。
女警官笑笑，“江同学，这么巧。”
江祈檌皮笑肉不笑，双手插兜，斜倚在廊柱上，“付警官的办事效率我一向不敢恭维，但还是希望这次的事情您能费点心，毕竟我们班上发生这种事情，真是”，他摇头啧了一句，神色玩味不轻，“影响太不好了。”
“用不着你在这儿假惺惺，你最好是跟这件事情没什么关系，否则。”
付寻话说一半，但已经够明朗，甩脸走掉。
女警抱歉的假笑，小跑着跟上付寻，往校门口走。
江祈檌收了笑，冷着脸从侧门上楼。
任谁见了都不敢多看他的脸色。
颜冬匆忙顺了把头发，掩饰不住眼底的笑，小步挪过去，声音故意夹着，“江祈檌，你找我？”
江祈檌背对着她，弯腰，双肘搭在外露阳台上，咔哒咔哒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闻声并没急着直腰，熟视无睹继续手里的动作。
颜冬等不及，走到侧面，看他的脸。
这是第一次。
他叫人来唤她，也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这么明目张胆的喊他名字，兴奋冲昏了头脑。
江祈檌玩够了，就着姿势转头。
他的眼睛过于强势，颜冬心底发虚，强颜欢笑的看他。
江祈檌随意打量两眼，像是看狗市里被关在笼子里等待主人买走的残狗，他没什么表情，眼神跳跃，摸不透情绪，如果非要表达，就是刺骨的寒意，像三九天，河冰已经三尺厚。
“听说你有个哥哥？”
颜冬愣了下，惊喜于他竟然也开始了解她的家庭情况，虽然她不喜欢颜磬，急着点头应下，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江祈檌突然一笑，像鬼魅一样妖艳又可怕。
颜冬心跟着一沉。
他没什么温度的话顺着初冬的冷风灌入她的脑海，“颜磬是吧，好像马上要被提拔成部门主任了，你爹花了不少心思吧？如果这件事黄了，你觉得会怎么样？”
颜冬的心沉入冰川之下，结巴道：“为...为什么......”
江祈檌起身，居高临下，打火机的火苗摇摇欲坠，贴着颜冬的脸扫过，滚烫一片，她却不敢动。
“为什么你最清楚”，他吐着寒气，阴森骇人，“今晚回去等着好消息，颜磬知道她的亲妹妹亲手毁掉他的前途，会怎么样呢？”
颜冬无声落泪，惊恐，绝望。
会怎样呢？
“颜冬，要是你再敢打她的主意，我让你比梁思恬的下场还要惨烈，不信你就试试。”
她不想去猜，不如直接从这里跳下去来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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