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年节,两个人都躲在山上的木屋里猫冬,木屋有些不好的地方就是冷的厉害。
即便屋子里烧了炭盆,也还是冷的很。
赵骁还好,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但傅青栀有些不适应,从前冻出来的冻疮复发,一双手红肿不堪。
“等开了春再弄?”赵骁心疼的看着傅青栀那双肿起来的手,很想说一句,实在不行,以后他多辛苦些,多勤快往山里跑跑,总不会让她饿着的。
赵骁一个八尺大汉,还有那样一把子过人的力气,就算是去码头扛沙包干苦力都足以养活傅青栀。
他不明白,为何傅青栀还要这么倔,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复发了冻伤的手反复浸泡热水,涂抹药膏,一日三次,泡一回就痛痒半天,一整天下来竟然没个休息的时候。
难道他在傅青栀眼里是什么很不可靠的人吗?
赵骁哪怕怀疑自己都没觉得傅青栀有哪里不对。下一秒,傅青栀的话宛如冰冷的雨水在赵骁脸上胡乱的拍。
“靠山山倒,靠树树倒,我虽然是女子,但也总要找一门技艺傍身。”
赵骁:“……”
赵骁端着水盆的手瞬间绷出根根分明的青筋,蜿蜒曲折,不用想就知道这双手到底有多大的力气。
也就是这盆傅青栀急着用,不然赵骁笃定这木盆活不到晚上。
热水盆沉甸甸的,在冬日里冒着肉眼可见的水汽,被赵骁放在桌上的一瞬间,水流摆动,差点从里面荡出来。
傅青栀说话一向有脾气,并不如外表那样包子。
赵骁也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和傅青栀起矛盾,憋屈的蹲在一边用手一戳一戳炭盆边上的土豆,神色肉眼可见的不好。
经过一两个月的相处,赵骁也发生了变化,比如从前都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冷脸,现在却根本不屑于隐藏任何情绪。
傅青栀不是瞎子,何尝不懂赵骁的心思,只是她不愿意罢了。
但上辈子的事她无法诉之于口,只能另想办法哄赵骁开心。
“……也不是不让你刺绣,你好歹等冻疮消下去呢?”
没等傅青栀想出来办法,赵骁先自己把自己哄好了,甚至还颠颠儿的上来给傅青栀按摩。
“你这手跟你可真是遭罪。”
“你有那样的爹娘,你也遭罪。”
赵骁那么大的个子,站在傅青栀面前小声嘀咕,说的声音不大,也没多少底气,却给人一种他受了好大委屈的错觉。
他的手轻轻揉按着傅青栀的指节,傅青栀的手不一会儿就酸软起来,痛痒难耐。
一时间傅青栀也顾不得哄赵骁开心,专注心神抵抗着那股钻入骨髓的痛痒。
冻疮是从小就有的,只要不死,就要干活,唯一的区别是活计重不重。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天都没有消停的时候。
陈年的冻疮不易愈合,不像血肉,只要养养,总能养回来。
赵骁生怕傅青栀每年都要过一遭这样的糟心日子,心里把李陈氏夫妻骂了千万遍。
傅青栀隐忍的闭眼咬唇,脑海里都是小时候在寒冬腊月里洗衣服做饭,甚至翻地的往事。
这些给予对她来说堪称残酷,却也是一剂强力的补药,但凡她想要有丝毫的松懈,这些记忆就会反复的提醒她,你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赵晓看着傅青栀皱眉隐忍的模样,心疼的亲了一口傅青栀的额头。
傅青栀只觉得额间一暖,赵骁落下的身影便重新站回来。
“我不遭罪,我娶到了你,不是让你跟着我受罪的。”
“你想刺绣也好,在家里闲着也好,你只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男人,真要遇到事,我我第一个死在你面前。”
炭火偶尔蹦出来噗呲两声炸响,傅青栀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渐渐倒入赵骁的怀里。
“你会不会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不会。”
“我只是吃过亏,所以不想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旁人身上。”
“我知道。”和傅青栀难得的脆弱不同,赵骁每说一句便要在傅青栀额上落下一吻,不沾染丝毫情爱欲望,只是单纯的安抚。
傅青栀这么执着这么着急的想要刺绣,无外乎是想要一种来自于自己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和他给出房子银钱不同。
人贵在能自立,傅青栀想要做即使未来没有他也能活的很好的人。
想法很好,但对他不太好。
赵骁抓住的猎物,从没有跑脱过的。
小时候他抓过一只鹿,但鹿跑了,后来他在溪边藏了三个月,才又重新找到那只鹿,他观察了那只鹿许久,最终在小鹿最肥美的时候抓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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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栀如同那只鹿,入了他的眼,这辈子除非他死,否则他不可能给傅青栀离开他的机会。
时空仿佛停滞,门外大雪飞飞,门内岁月静好,两人相拥,又似乎是相互依靠。
赵骁不再开口,只是安静的为傅青栀按手,等傅青栀自己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傅青栀缓了一会儿又接着道:“他们是我爹娘,也是伤我最深的人,我天天吃不饱饭,睡不好觉,不知道能靠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即便后面学了本事,也不敢表露出来一点。”
“赵骁,遇见你是我的福气。”
“我做过最坏的打算就是被我娘卖进青楼,然后接客筹钱赎身,赎身后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当个绣娘直到老死。”
“我知道我娘要卖了我,我也知道她从来都不喜欢我。没有人喜欢我,也没有跟我说过,你别怕之类的话。”
说着说着,记忆里的委屈蔓延出来,快速裹挟住傅青栀,在眼泪夺眶而出的一瞬间,傅青栀被前世今生所受的委屈拖入深渊。
“赵骁,除了你,没有人是因为我而喜欢我的。”
哪怕是上辈子对她最好的方师傅,也是因她的刺绣天赋而看重她,将她当做弟子培养后才生出的几分情义。
傅青栀的眼泪一滴滴滴进水盆里,那些眼泪仿佛变成了一把把尖刀,插进他心房里反复翻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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