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溢正要象征性地敲门,轻轻一碰才发觉门并未锁,便推开径向里走去,直直对上连映和青绿,两人蹲坐在门厅边,吃瓜,西瓜。
钱溢和青绿看到对方都愣住了,都未曾想过再见竟会是在这种境况下。
青绿小声对连映说道:“你俩这么熟稔的吗?你不是说只是食肆的熟客,你与熟客都熟悉到这种程度?”
连映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头,“也就这么一个啦,特殊,格外对路。”
连映招呼着钱溢一同吃瓜,这时的画面稍显诡异:一位扮男装的女子,一位青楼乐妓,一位...姑且称之为富公子吧,三人席地而坐,并排吃瓜,其中两位互不相熟,三人面面不相觑,相对无言,霎时空气中只听得见啃食的声音。
青绿瞧着她们三个这副模样实在看不过去,不多会儿便出言起身告辞,“连映,我出来好一阵了,也该回去了,钱公子,回见。”
连映也觉着眼下这样委实难受,也未挽留,便送青绿出了门。
送走青绿,进门时钱溢正盯着看连映刚种下去没多久的树苗。连映见怪不怪,不搭理钱溢往里走,听见钱溢喊了她一声且说道:“你这个树种的不对,养不活的。”
“哪里不对?”连映问道。
“这树种选的就不对,你这院子太小,埋的也浅了些,养不出长久的。”
“哦,那就养到死。”
钱溢低头笑了笑没说话,转头晃晃悠悠走进厅堂,连映正在写字。钱溢走近看了看,“‘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似梦中’,怎么?看上哪家小公子了?还是人家怎着你了?欺辱你了我去找他评理。”钱溢装的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摆明就是在气人。
连映看着他,再一想到永娘。永娘自称寡妇,但她其实并不知她外子的确切死活,那人一走了之便再无音讯,永娘便当他是死了,不愿再徒生伤悲。可愿与不愿是一回事,想与不想哪是自个控得住的。
今日是永娘外子三年前离家的日子,打今儿一早永娘便怔怔坐着,黯自神伤,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想到这连映就更气了,瞪了钱溢一眼,不过瘾,再瞪一眼。
“你老瞪我干嘛,又不是我负你,说谁负你了我去找他,我出手,你放心。”说完还拍了拍胸脯,连映拿他是真没办法,对他,连映只能暗自伤神。
“谁敢负我?谁都负不了我。”说罢,大笔一挥,写了一幅字递给了钱溢,“拿着吧,送你的,记住,负,得有机会,我的人生别人负不了。”
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傲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钱溢认真的念了出来,门厅墙上也有一幅同样的。
“你就这么喜欢这句话?”
“俗世生存,想要活得下去、活的自在些可不就是要这样吗,这话送给你,活的轻快些,为自己活,除己外皆是杂,或者...为自己爱的人、爱自己的人,总之,可以为点什么,但是总归是要为值得的,你说呢?”
连映继续胡乱写着,东一句,西一句,脑中突然浮现哪句便写下,没有道理,无关自己。到最后反问钱溢时,抬起了头,目光如炬。
“你何时同那红院女子那么熟稔了?你之后又去过?”钱溢不接连映话头,反而问起青绿。
“我哪去得起,是她自个到食肆寻的我。”
“那你就把她带到这了?”钱溢眉头紧皱。
“有什么问题吗?”连映瞧着钱溢这神情,很是不解。
“你之前防我防的那般谨,怎么换个人你就不多长个心眼了呢?”
69書吧
“我只是对你有所怀疑,且还明言告之,你打哪看出我防你了?再说,我防你怎么了?你怎知我就没防着别个呢?你可真是好笑。”说着说着连映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翻着白眼,语速像连弓箭一般。
钱溢瞧着连映有些气急的模样哑然失笑,“我又未说什么,你何至于如此气急,消消气,我是担心你,怕你被人骗,她是一青楼妓女,不说她自身有何不妥,就是平日里往来的、见的人就都不是善茬,我有直觉,她定是有不可告人之事。”
钱溢语气越发严肃,他本以为连映喜她弹曲,所以自个找了去,没想到竟是那人主动找上门,让人不得不警觉。
“我直觉她是个好女子,也许她确如你所说她有她的不可告人,但只要她对我良善,那她在我这就是个好人,你也一样。是人都有难言之隐,未必都可坦言相告,只要那部分不是我需要知道的,或者我知与不知都无甚必要的,我不介意。”
连映不以为意,她当然知道青绿定不只是一青楼乐妓那么简单,但那又有何关系?自个有什么可令人企图的吗?她几时有那么重要了?
“你倒是谁人都可,一点也不在乎各人身份,她可是个妓女。”
“你这张口闭口妓女的叫着,怎么?你被妓女坑过?不都说笑贫不笑娼吗,都是谋生,什么出身不出身的,我一个跑堂,每月就那么点工钱,不也是苟活。”
“你这话说得,还真是令我亏心哪。”
钱溢哼哼两声,似自嘲般,默默折好手中的字,放入胸前的内袋,又开始院内堂前晃悠起来。
过了会儿,钱溢进到厅中寻了个椅垫坐下,连映还是在写着,这会是在抄诗,不是想起一句写一句了。
钱溢坐下后跟连映搭话:“原本可以选个合适的树种好好养,偏要养一棵养不活的树,何必呢?”
连映听到钱溢的话抬头瞥了一眼,随即低下头继续写着,约有一刻钟后才停下笔,看样子是终于写到满意的了。
连映移开镇尺,拿起刚写的那一张抖搂来去,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卷起放在了左边的筐中,再两手一搂把桌上那些刚写的揉做一大团扔进了右边的筐,嗯...是要拿去厨房烧火的。
送完“烧火筐”回来的连映手里抱着一坛酒,坛子上还放了只鸡,哐当地上一放,对着钱溢说道:“赶紧喝,喝完赶紧走。”
“你怎么把你这当酒肆了?来了就上酒,我今儿不想喝。”钱溢上下打量着连映,他发现一个规律,连映心情畅快的日子他必定不爽,他心情好的时候连映必定不快。
“不喝酒你来干嘛,特意来浇花阿!”连映略带嘲讽,也不管钱溢要不要喝,反正她今日是要喝的,也拿了个椅垫坐到里钱溢稍远些的地方,揭开酒坛正要喝。
“后日酒楼周年,请你。”
这还真是连映没想到的,“都周年了阿!这一年你得赚了多少银子啊!”连映连声感叹,好似已经忘记刚刚对钱溢的不屑,突然又想起:“那你后日是要露面了?还是...还是要继续藏着?”
“总是要老张顶着也不是那么回事,这次也该出来了,你来吗?”
“当然,你为何会认为我不去?”连映有些纳闷:我看起来有那么不爱凑热闹吗?我看起来应是很喜欢凑热闹的才对阿。
钱溢无奈的笑了笑,“怕你出其不意。”
连映撇了撇嘴不予理会,自顾自的喝起酒,啃着鸡。
钱溢还是提起了之前的话头,“喂,我说你,你这树真的不行,趁现在刚种没多久赶紧换掉,再多养一阵,根长的深了就不好再毁了,要不我给你带棵树苗,即合适这院子还保你院子美之更甚,如何?”
“我现下就是想种这棵,这棵树将来是好是坏是死是活你也未必说得准,就算真如你所说,我这院子养不活这棵树,那我就现在好好养,养到哪日算哪日,死了就死了。”
“可这树会毁了你院子里的花。”
“毁就毁了吧,你不是说要好几年才会长成,到那时没准我就搬离了呢,想那么长远作甚。你可真够操心的。”
“都已经知道这棵树养不活有何必费心力去养一棵注定要死的树呢?你才更令人费解。”
“你我都是注定要死的,难不成现在就不活了吗?”
“这本就不是一回事,不可同类而语。”
连映笑了,“这就是一回事,你我都知道终会有一日会魂归西去,你不还是费心筹谋,生忘形,死忘名,谁论... 罢了,还是喝酒吧!”
连映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与钱溢抬杠,每每同他分辨、“讲理”时,尤其她略胜一筹时,总能令她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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