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有想过逃离这一切吗?”连映问道。
69書吧
“逃?有什么可逃的,日子怎么过都是过,我也算和他顶着一股气罢了,有朝一日,我就是要站在他面前让他对我俯首,我要让他知道,有些事确实要亲自来,光有银子是无法成事的,无论那人是亲生儿子还是天王老子,都与你无关。”
连映难得看见钱溢深沉低落的样子,心疼却也无力,他们二人都有个执念极深的爹,她跑掉了,可他还困囿之中,更不同的是,他不是那么的想逃,或许是错过了逃出的最好时机,或许有一日,他也会有专属于他的执念,代代相传。
连映听后久未言语,钱溢见罢,对她说道:“这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挂心,说出来只是想让你对我有所了解,不会影响我们任何,至于你的家事我确实早就知晓,也无关我的事,那些都是我们的身外之物,不为我们所主,因为他们我们更要过好自己。”
“那你说说看,你都知晓我哪些?”连映无甚特别反应,只是反问。
钱溢见状,以为连映还是气他暗自探底之事,“对于此事,我是真的...”
没等钱溢说完,连映打断了他,“我不是在说这个,我是认真的在问你,你知晓到何地步。”
“母亲本是辽国人,燕云六州重新划分归属便成了胤国人,因战乱双亲兄弟皆亡,你爹本就是胤国人,早年游走两国边境,倒卖两地物产,二人因采买相识,你娘经家庭巨变便下嫁,婚后对你爹的生意助益不小,也是因此发迹,成婚三年后生下你,后来你爹娶了现在当家的那一位,你娘也因此卧床。
九岁时母亲离世,十一岁时你便离了家,去你母亲生前常去的寺庙求师傅收留,寺里的住持看你可怜便送你到上京的尼姑庵,十六岁下了山便没再回去了。之后便四处游历寻事而做,直到现在,你遇到了我。”钱溢缓缓道出他所知道的,其中好多事钱溢只一言而过,例如下山三年,连映做了很多苦工,受尽人间冷暖,眼下一直着男衫,其中是非曲折钱溢实在不想多言,引她伤痛。
连映听后笑着调侃道:“你知晓的还真不少,技艺不错嘛。”
钱溢不知连映这反应是真的不介意,还是装作不在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是看着。
“我娘...也不算是因那人的纳妾而... 她心思沉重,自从辽胤大战后,父母双亲皆因此而亡,一直以来心气郁结,纳妾只是大愁加小愁罢了。”
“听我娘说,她爹是什么应宥府的参将,有两个哥哥,她的娘会医术,自小便教她医术,后来她们支了一个卖药摊,最初只是卖些治疗头疼脑热的草药,后来就连着也给人瞧病了,我娘的医术很好的,我就是她教的,不过我小时候觉得太过枯燥,不喜看医书,到后来母亲病了我才开始认真研习,可已经来不及了。”
“娘说她们家虽不算太富裕,但吃穿用度尚可,很是和乐,直至战争来临,小战不断大战接连,两位兄长和大父都死在了战场上,只剩下她和她的娘亲,战乱太过,日子难以为继,我的祖母?是这么叫吧,我的祖母也是郁郁而终,同我母亲一样,哎,这东西竟还传世,真是不妥。那时她...”
连映‘诶’了一声,小声嘀咕了句:怎么也是十九岁,又继续说下去。
“那时她十九岁,独自一人快活不下去了,就是那时遇见了我此生的爹...”
钱溢被连映‘认爹’的说法搞得哭笑不得,“什么叫此生的爹...”
“就是此生我认也好不认也罢,我爹就是他,也找不出别人了。”连映无奈的摊手,钱溢眼神带怜爱,也很是无奈。
“所以说呀,人的命运就是注定的,他们注定在那个时候相遇。我问过我娘,问她爱不爱,她说生逢乱世,只为求得一隅安和,何谈爱与不爱,她说她的娘亲说过,女人一生若是能得一如意郎君是人之大幸,可如意郎君难得,所以便要自寻安乐。生逢乱世,能得一时安稳已是不易,对于他人从不有过高期望,他若待我好,我便待他好,他若待我不好,我便也待他不好,他若是想休了我那就随他,可他又偏不,也无甚值得求死的事,那便活着吧,说不定那头还不如这里好。
她临终前还对我说,这一世我们母女缘浅,除了没饿到我其余都是亏欠,教会不了我什么也留不下什么给我,逼我看医书算是唯一能给予我的,有医术傍身不会饿死,只要会救人,想逃的时候就可以逃,她这辈子是逃不了了,不是不能逃,是她不想逃而已,累了,也乏了。
但于我...这一眼能望到头的日子还是不要照着来一遭了,能走便走,去过自己的日子,苦点没什么,饿不着就好;想嫁便嫁,不想嫁便不嫁,没人能强迫。她若不在了,这世上便可能再无人爱我,我要自己爱自己,最爱自己,她很抱歉把我带到这世上,余下的路,只能我自己走...”
连映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些话,直到刚刚停下后空了好一会,连映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有倾诉欲的,每人都有,有时对不想过多说关于自己的事情,也许是没到时候,面对的不是想倾诉的人,没有人不想被了解,怕的都是倾诉后对方的不以为然,是人都怕受伤害,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不露出自己的没有铠甲遮盖的地方。
“钱溢,你知道悲剧的人生是从哪里开始的吗?是从出生,但悲剧的人生不代表一生都会悲惨的度过,就好比我此刻,我很快乐,一点都不悲伤,但我一想到我的出生和我注定不会得我想得、放我想放,也不会同我爱的人一起像我所期望的平凡人那般平淡生活,还是会失落和埋怨命运,这就注定了悲剧。
我自认不算贪心,我从未奢求过这世上会有个我爱且也爱我的人出现,这太需要运气,而我恰巧没有,可一旦出现了人又哪可能不想要呢?更不巧的是我眼高,爱上的人是注定不能与之相伴的人,就比如你。
你再怎样运筹帷幄,可有些事是你控制不了的,人心、争夺?你能查出我的身世,别人查不出吗?你注定是要入官场的,我的身份不会被人察觉吗?你能隐瞒的有多好呢?有些事迟早会见天光的,我不介意,你不介意,旁人也不介意,但总有人会让别人介意,你我都做不到为对方放弃自己、放弃本能,所以...”
我们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所以,你此刻若真心爱我,就不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让我愈陷愈深。”
钱溢听了连映的话语,心里有气,但不是对连映。
他知道自己在连映那里无甚信任可用,九岁丧母,十一岁便离家,天知道这些年她是如何度日的。探寻的人说,自她下山后,踪迹并不好寻,每离开一个地方都需再次铺放人力打听,从上一个离开的地方几乎没有可用的讯息,可见每次的离开是多么的决绝。
连映的医术不错,但凡在某处寻个落脚、开家医馆,日子都不会太难过,可怎么就是不落听呢?世上女子哪个不求安稳,钱溢不知连映为何要如此跋涉,原以为可能是有人一直寻她,她不想被找到才会每隔些时日就换地方,但细查过后并不是如此,没有人追她,而且她每次离开都不是慌不择路,每次都是将随身之物收拾利落,值钱的物件一样不落。
最初随身之物不过两个包裹,到后来,每换个地方,把东西搬上车都要花上一天的时间。钱溢想不通,但也没想要问出口,连映的奇特之处多了,他有时间、有耐心,他要自己慢慢地找答案。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