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川此时正站在镜子前。
他凝视着镜中那张漂亮的脸， 这是一张很艺术的脸。
是的，艺术。脸型是古典的东方面孔，与古代注重神韵的人物画中那种脸肿的美人完全不同，是精致的，小巧的。下颌的弧度柔美优雅，像是陶艺匠人精心烧制的长颈细瓷瓶那一段最出彩又脆弱的凹弧。唇角天生微翘，不笑也自带几分甜软，形状完美得像是被上帝亲吻过一般。鼻梁微挺，两道细眉增添了英气，如同书法大家随意却倾注笔力的撇捺，浓淡粗细都带着凛然出尘，让这张脸即使艳丽却不带女气。
最出彩的是那双丹凤眼。华国人虽号称双黑，但事实上大部分华人的眸色近粽，在日光下甚至剔透如琥珀。而这双眼，黑得纯粹又浓稠，像是要隐秘的吸取一切，将认定要掠夺的东西温柔的溺毙吞噬。眼尾细长，半阖着眼时，疏密得当的长睫翘起的弧度仿佛贴合天使展开的羽翼。
这张脸会是所有摄影师的追求。
他以艺术的角度赏析了一下这张脸，然后回归死宅本性。
“画女硬说男。”
陆之川摸着下巴评价道，肌肤触手的感觉细腻柔软，甚至在摩擦中暧昧的吸附着手指，华贵丝绸的手感。
镜中的人影却没有随着他做出这种有损形象的动作，反而微蹙起眉，半阖着眼，眉眼中一片颓然。
美人皱眉本就令人心疼，更不用说美人的神态低迷，昳丽的面容散着厌倦与疲态。
“介意我抽烟么？”镜中的人开口都有气无力。独属少年的澈亮声线被压得沙哑。
靡靡之音。
陆之川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倒是愣了愣，才道：“我倒是不介意……而且你在镜子里我也吸不到二手烟吧？”
镜中人动作一顿，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那种萦绕在他眉眼间的忧郁氛围瞬间消失殆尽。
陆之川敲了敲镜子，之前讨论完如何处理柳樱樱顺便和slou胡吹乱侃畅想未来以后，他正打算先去找江一瑟，slou就说这个身体的原主想见他一面。
陆之川本以为他会……好吧他不知道这个少年想说什么，但也不会想到开口第一句是问他会不会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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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不介意就行。”镜中人的表情又淡去，那股疲惫感又重新笼罩在他身上。他燃起一支烟，细长的深棕色香烟夹在他指间，有奶白细密的雾萦绕在那同样白得过分的皮肤上，美人那张昳丽面容被烟雾模糊，却更增添一份美感，被雾化的眉眼浅淡宛如写意山水画。
他抽烟的姿态很熟练，看起来是个老烟枪。很多人抽烟是为了宣泄压力放松心情，他显然也是那种人。但他的目光太过空洞，没有丝毫紧张烦躁与不安，也没有对陆之川的好奇疑惑，连二十几岁的少年朝气都没有，平静如一潭死水。眼神散在逐渐漫延的烟雾中没有落点。他不像是一个被呵护娇宠得自大狂妄的少年，反倒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因为看过太多岁月，眼中沉淀了朝霞落日山川河流红尘世俗，最终化为虚无。他没有看向任何地方，他的眼中自有世界。
笼在他眉眼间的并非颓然，而是看淡一切的无谓。
因为目空一切，所以他的傲慢也那样明显。
“柳纤尘，你要习惯这个名字。”
柳纤尘吐出一缕烟雾，没有再吸，只默默注视着那支细长的烟安静的燃烧，氤氲雾气化开他沙哑的声线。
陆之川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应答。柳纤尘并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沉默地着看着那支烟，眼神终于有了落点。
漫长的沉默后，陆之川揣摩着开口：“所以……你是从哪条线回来的？”
柳纤尘的神态就差没把“我很有故事”写到陆之川脸上，让陆之川不得不猜测他也许是从观测后的世界线重生回来的，不管是哪条线的经历对柳纤尘来说应当都相当惨痛，柳纤尘的疲惫大概出于那些过往。
“这可是你自己猜的。”柳纤尘抿出一点笑来，眼神活泛了一些，露出一点狡黠，故事里那个娇纵大少好似短暂地重回他的身体，“我只是来给你提供一些小帮助。”
“我喜欢玫瑰。”
“我做很多事情不需要理由，做了只是为了有趣。”
柳纤尘的目光又散开，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我喜欢玫瑰。”
柳纤尘又重复了一遍，他手里的那支烟已经烧到他的手指，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灼热一般，手仍然很稳的捻着那一撮烟灰。他忽然笑起来，五官慢慢舒展开来，本就昳丽的面容此刻艳若桃李。他的脸素净，没有着一丝颜色，可他翘起的唇红得像是清晨带露的蔷薇，被润化的粉红色像是诱惑亚当的蛇信。狭长的眼弯起，眼中盛着细碎柔光，他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一朵被精心呵护的花慢条斯理的绽放，花瓣散开的那一刻像是打开了盛着仙辉的宝盒，那耀眼的美惊心动魄。
“记住这些就好，我也不是什么太特别的人。
“多说一句，世界也算不尽所有人。”
他露出一个漂亮的笑，身影随着淡开的烟雾散去，镜中的人再也没有了那股自成风华的颓唐与淡然，而是掐着自己的下巴眼中蕴着微诧。但即使是这样那张脸也美得惊人，陆之川心说少爷啊你这还不特别？你的脸就够特别的了。
slou不知何时爬到他的肩上，毫不客气的伸爪拍了拍陆之川的脸：“回神，回神了兄弟。”
陆之川伸手把slou拢进手掌，阻止了小仓鼠的袭击。他有很多疑问急需slou的解答。
“所以小少爷特意联系我，就是为了给我扮演指导？你们还有这服务呢？小少爷平时在哪呢？下次见他也是照镜子召唤么？”
“没有下次了。”slou说，“他很特殊。我们借用身份的原世界住民大多都因为世界扰动逸散的能量而意识湮灭，但柳纤尘不一样，他保存了一缕自我意识，但却拒绝了我们的救助，自愿放弃生命，将身份借给我们，条件是任务者要得到他的认同。原住民自愿的身份借出对任务者的扮演很有好处，意味着世界意识对任务者的ooc容忍度将会无限提高。这对所有任务者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条件。”
“如果刚才他对你不满意，你就得无缝滚蛋，再去下个世界。”
“不过很幸运，你在这个世界的难度又降低了。他刚才对你说的相当于扮演准则，给了你一个只要喜欢玫瑰以外随心所欲的人设……说真的这和让你做自己也没什么不同了。”
陆之川沉默半响才直起身，他笑道：“好吧，喜欢玫瑰的小少爷。很有眼光，我也喜欢。”
slou静静地看着镜中那个漂亮的少年，同样的脸却与那个仿若将死的美人形成鲜明对比，镜中的人张扬又明艳，笑容明媚带着不羁，眉目间自带一股优雅贵气，连神色都带着被娇宠的肆意。
柳纤尘却更像是半枯的玫瑰，颜色不复盛开时张扬热烈的红，失了水分反而将那红色凝结沉淀成暗哑色泽。花瓣不再娇嫩，舒展的弧度失掉了柔软却骄矜得比以往更盛。是接近死亡的美丽。
但他们都自有一种优雅的娇贵，那种气度是演不出来的，倒像是用爱与钱权一笔笔刻在骨血中，到此时才被主人尽数释放。
“看来小少爷不止一个。”
slou嗤笑一声。
“以前算。”
陆之川知道slou在笑什么，成年从家里搬出去以后他就活得十分随意，说实话要不是每年回家能被他妈抽着鞭子抓他的言行举止，他看平时自己那个宅男样也想不到他居然是个大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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