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女名叫拓跋雁属于拓跋部,与阿鸣的慕容部同属于鲜卑一个大族,小阿鸣本来就是慕容部逃亡的王子慕容鸣。
拓跋雁所在的部族分支刚刚迁到中原,比慕容部当年南迁已经晚了三十余年。现在所谓的汉室北国,已经被各个胡族势力占据,大家你争我抢,杀来砍去都想分得一块膏腴之地。争战中拓跋部被打散,其中一部分老幼,在老族长拓跋衰草的带领下,误打误撞进到固源城附近。
他们没有什么城池领地的观念,觉得自己发现有水源,来年是块好草地,就想停下来不走。不想被刘承宗发现,烧了帐篷,抢了羊群,还把拓跋部族长的女儿拓跋雁抢了走。老族长拓跋衰草奋力追击,最后被刘承宗用青釭劈成两片。
阿鸣与拓跋雁说了一番,两人原来同属一族,竟然开心的拉手跳起舞来,一时间丁当作响,拓跋雁手腕上的镯子声音清脆好听。
阿鸣想起一事,停了脚步,从怀里掏出三面小旗子,自己留下一把,另外两把给了煦儿和拓跋雁:“听我说,拿好它,不久会有大事情,把它们插到发髻上可保性命,切记切记。”
慕容鸣拿来三面小旗子,本来应当有小宝师父一把,现在见到拓跋雁,已经顾不上那个小和尚了。他又再三嘱咐:记着,杀声一起,把这个带到头上可以保命。
说完,慕容鸣又急匆匆的走了,说自己还有一样大事要办。
煦儿觉得这个小阿鸣有些不太正常,这孩子本来也有些神经兮兮的,经常说些奇怪的话,不过还是把小旗子拿在手里展开来细看一下:旗子不大,也就比手帕略大一些,白色旗子,上面绣了一个黑色鹿头,长了两个树枝一般的鹿角,鹿角上面一个黄色月牙。
拓跋雁在一旁说:“一看这就是他们慕容部的东西,我们族里的图腾是一只大雁。”原来她也会说一些汉语,不过说起来语气生硬,而且很慢,说她们自己语言时就像鸽子咕咕叫。
煦儿又问她:“那他说的‘旗子保命’是什么意思,是说不久又要打仗了吗?我们只在城里呆着,城里帅府里最安全了,帅府里藏经阁最安全,没有老夫人的命令,谁也不能进来,你看,刚才那些军卒气势汹汹追过来,到门口还是不敢进来半步,没事雁儿姐姐,你就在这里是最安全的。”她和拓跋雁一见如故,两人慢慢说话也越来越多,交流越来越流畅。
昨天下午,慕容鸣去街上买些香烛,看一排排运粮车队,往城中仓库那里缓缓而行,他从旁边经过,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用他们鲜卑话在小声说,大约意思:他们这里的饭食我吃不惯,吃坏了肚子,茅房在哪里,坏了,我快要拉到裤子里了……
慕容鸣忍不住在旁边答了一句:“往前面走,看到柳树往右一转就有茅厕了。”
他说完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被人拦腰抱起来,夹在肋下,嘴巴也被捂上,腾云驾雾般的被带到一个墙角僻静处:“大哥,这个小孩子竟然能听懂我们的话,把他抓来了,要不要杀了他?”那人说的依旧是鲜卑话,语气凶狠。
对面大哥在城隍庙墙角边一块大青石上坐着,戴一顶大斗笠,他把斗笠往略略一掀,两道黑光从下面射出来,注视慕容鸣半晌:“不过是个孩子,嗯,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说鲜卑话?”此人一说话,露出两颗断了的门牙,看过去并不好笑,反却多了些凶悍之气。
慕容鸣被刚才那个大个子胳膊夹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恢复半晌,有些气恼,站在那里手指着面前几个人:“放肆!你们竟然如此无礼!”
大家看他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更觉奇怪。对面戴斗笠的说:“小孩子口气不小,听起来是我们鲜卑大人,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你爸妈是谁?”
也受了汉族影响,鲜卑贵族自称“大人”。看眼前这个蓬头小孩,穿着汉人奴仆的衣服,竟然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周围几个长身大汉忍不住想笑了。慕容鸣却不以为然,继续用鲜卑话说道:“我的父亲是慕容效德,母亲小名叫做‘蔓儿’,她已经死了,我还有一位养母叫做‘焉支’她也已经死了……”想到乳母惨烈,他眼睛里面噙了泪,小脸却紧绷着,不肯让泪珠掉下来。
听到这里,青石上坐着那个大汉站起身来,把慕容鸣抱到青石上坐好,自己摘下斗笠,率众人向他行礼,屈一膝跪下。
周围十多个大汉面面相觑,觉得有些茫然,但看首领已经跪下,自己不能不跟着跪倒,向青石上的小孩儿行他们最高礼节。
礼毕,大汉靠近小孩柔声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你的亲四伯,我叫慕容追。”
慕容鸣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是慕容追,你这两颗牙还是我打断的,不过,我知道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对了,我父亲是错的,他不该用金鞭打你。”
慕容追哈哈大笑,转而对周围众人说:“听到了吧,这还有错?他是我的亲侄儿慕容鸣,我们慕容家代代英豪,哪怕他父亲一时糊涂,但儿子还是好儿子,我慕容鲜卑定能重振雄风,光耀万世。”
周围众人抬头仔细看,夕阳里,慕容鸣站到大青石上,与旁边身材高大的叔叔慕容追正好齐平,叔侄二人,一小一壮,眉目,脸面,甚至气色神态都多有相近之处。他们慕容家大多皮肤白皙,眉骨偏高,鼻梁秀挺,只是慕容追已经年逾三十,生出虬髯短须,一副冲天豪壮之气。
当年慕容效德宠尊汉法,一切规制都向汉人学习,又连连把汉族女子招入宫中,喜欢戴汉人的步摇冠,穿汉服,唱汉人的小曲,要全族人说汉话,写汉子,跟那些汉人文人一样吟诗作对。慕容追多次劝谏,代王慕容效德大怒,抢过武士手里金鞭朝哥哥慕容追劈头就打。慕容追躲闪不及,被打断两颗门齿。
此后,慕容追觉得自己无法在国内存身,带领几位亲随弟兄远投他乡。不到两年后,慕容效德所建的代国被其他胡族所灭,慕容家族在中原创建的第一个王朝,历经三代,存活二十七年后,土崩瓦解。
效仿汉室封立的那些王妃贵族大多被杀死,还有一部分下落不明,有的沦为奴隶散落各地。
运粮车队又在往前缓缓行进,慕容追让手下亲随前面赶车,他掏出一面小旗子,告诉慕容鸣:“不久,这里将有一场大战,带上这个小旗子可得保命。”
慕容鸣想了想又向伯父慕容追讨了两面,一面给煦儿,另一面就给小宝师父,没想到却给了拓跋雁了,他问慕容追自己还能做点什么,慕容追听说他正好在帅府里,让他去做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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