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身影，很快隐没在了纱雾尘烟里。
她似乎没打算采用任何自救的手段，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犹如陷入昏厥当中。
即便是修士的身躯，在丧失意识无知无觉之时，从这样的高空坠落，也会受伤，乃至身躯消亡。
她演得太逼真了，以至于对方终于按捺不住，在她坠地之前，启动了回溯之力。
而拂玉一身冷汗，她当然有底牌，不可能就为了赌一个可能性，最终赔上自己的性命，那样不值当。
可以充当护盾的灵宝在一刹那被她从手心吸收了回去，白光闪过后，她被瞬间拉回到凰羽剑的剑尖位置，此时，她仍旧在云隐峰，背对着瑰丽的云彩，向面前的少年伸手，笑吟吟地轻轻咬下一个字眼：“来。”
果然啊，又回到了需要他作出选择的节点。
两个人对上目光，彼此都能看见对方毫无血色的面孔。
表情，语言，皆是可以轻松作伪的。
唯独身体的反应做不到，她递过去的指尖冰凉得可怕，甚至在轻轻颤抖，可少年却像是不肯接受她的好意邀请，凝视她片刻后，垂了眼眸。
“师姐，我有课业要忙，就不去了。”
那清冷的咬字断句的方式，决绝转身的姿态，倒是像极了原本的重黎。
拂玉一时间呼吸有些急促，伸手去拦他。
“……等等，重黎，你得把话说明白，你也意识到了不是么？”
她上前一步，欲质问这些，可是腿仍旧软着，被迫踉跄了一步。
视野像是发生了某种奇异的扭曲，重黎背影明明就在眼前，可伸出手去，却好像怎么也触不到似的。
天光骤然黯淡下去，仿佛昼夜霎时颠倒。
拂玉浑身一震，想到上次遇到这样的态势，是在禁林，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消解在一片惨白的光亮当中。
而今情形反过来，是那无边的黑暗吞噬一切。
【叮——警报——】
【叮——警报——】
【警报——】
【错误反馈】
【已自动检查系统，错误原因未知】
【警报——】
【警报！】
【……】
无数语调平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女声从她耳畔响起，身边无数弹出的窗口上穿插着许许多多她看不懂的文字，直接挡去了她的所有去路，仿佛将她围困在这一方寸之地。
拂玉心里隐隐有预感，就好像这些不断逼近的窗口就是用来窥探她的一样……而且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正企图从她这里，抹灭掉一些她本不该有的东西。
“不……不要！不要！”
这种境况，远比上次的可怕，远比上次，更加令她无应对之法。
可是为什么？仅仅只是因为，她想要去打破某些隔阂，想去试探重黎，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吗？
那些闪着红光的弹窗铺天盖地，交织弥漫的警告声嘈杂到令人崩溃，成千上万串数据从她头顶身侧乃至脚底不断飘过。
【系统排查中，请耐心等待……】
机械冰冷的女声后，有一个已经行至一半的红色进度条。
拂玉惊诧到屏住呼吸。
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是很清楚。
若那进度条走完，等待她的，或许就是彻彻底底的一败涂地，万劫不复。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感受不到周围一丝生机与灵息，亦无法做出任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到进度条已经迅速推进到了末端，卡到了一个写着98%的字符上。
似乎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
进度突破至【100%】，同时变成了显示安全的绿色。
【检测到异常游戏风险，立即开始漏洞修复，相关补偿会在两小时后，发送至玩家邮箱……】
拂玉脚下，唯一立足之处，在这句话响起之后，顿时陷落。
……
【撤销】【撤销】【撤销】【撤销】【撤销】【撤销】【系统正安全运行，现无任何风险】【撤销】【撤销】……
源源不断的新指令，要比最初的【警报】，下得更加匆忙急促，一声接着一声，犹如狂轰滥炸般粉碎每一个警报提示。
天光逐渐亮起来，周遭的一切不断重建。
拂玉意识尚未完全回拢，她刚刚才碎成了一堆儿数据，眼下身形只重组了大半，还有细枝末节比方说发丝末梢，和几块肌肤，仍呈现数据碎片状漂浮在虚空中。
她被“破坏”得太厉害了。
以至于好半晌，这些地方无法贴合和恢复，这个世界也无法正常运行，时间完全停滞，大多npc也都只站在各自固定的岗位上，神情动作俱已僵化。
只有那身穿白衣的少年，仍然能够行动自如。
他从拂玉身后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将浮在虚空中的少女拉进他的怀里，犹如失而复得般，他将面庞压进她肩膀一侧，紧紧将她抱住。
差点被抹杀掉的拂玉，显得异常安静乖巧。
她不敢再出声，亦不敢再问些什么，她已经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以及领教到了这个世界的荒谬无常。
更重要的是，少年早就用手指紧紧封住了她的唇，像是唯恐些什么，他苦笑：“师姐，别再……”
后面的话，他亦是无法说出口。
只是将唇抵在她的耳廓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再有一次，我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下你。”
果然啊，他也是“觉醒”的。
或许不是没有坦诚的机会，可在“游戏系统”眼皮子底下，一切都别无选择，只能服从于桎梏，给自己套上枷锁。
……
拂玉的肌肤，发梢，一点点被少年拼合完整。
他梳理起这些数据来，非常认真细致，好似明白其原理似的，动作十分娴熟。
拂玉仍旧无法动作，可感官已经能够发挥作用。
侧脸正被少年抚摸按揉着，半晌，他依依不舍地放下，声音温和道：“师姐，时间该到了。”
犹如是给她提个醒儿，这个世界再次重启时，拂玉及时稳住了自己踉跄前扑的身体，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没事吧？”重黎在她面前驻足，含笑看着她，却抬起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像是再度提醒她要谨言慎行似的，说了轻飘飘的一句：
“师姐，你口脂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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