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自她死后,这本书后面的内容就变得模糊不堪,让她无法继续读阅。
而拂玉心口好似郁结着一团浊气,翻涌不安,顶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实在无法宣泄,她只好怒骂起这瞎了眼的天道,恨祂编弄出了这些造化,将她放在其中被戏耍。
骂到声嘶力竭,她终于消停。
转而心内又升腾起巨大的无力和荒诞之感。
男女主是被天道眷顾的宠儿,而她,不过是用来推动剧情,用完就扔的工具人而已。
可是,凭什么?配角就活该被人这么作贱么?!
……
夜已深,拂玉此时躺在自己的厢房床榻上,屋内被夜明珠照得亮如白昼,里面站着好些人,不过床帷是放下来的,恰好能挡住她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
从方才起,她就有苏醒的迹象,眉心一直紧锁着,看上去十分痛苦。偶尔梦呓,还会唤出一两声“父亲”“重黎”……只是后面声音太小,听不清具体什么内容。
苍坞山一直就坐在自己女儿床榻边,握着她枯瘦的手腕。明明他白日里处理宗门事务,已是劳神费力,拂玉回来后,他又输送了不少灵力,眼下面色也不太好看。
慕澄白墨看见师父这般,亦是自责内疚,不停劝说,让他早些回去休息,他们来守夜。
“无妨。”苍坞山只是摆手,没有苛责他们的意思,片刻后,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白墨,“那个名叫重黎的少年呢?他怎么样?”
“我把他安置在耳房,他伤势轻,早就苏醒过来了。”
白墨知晓掌门宅心仁厚,尤其是对相对弱小的凡人多加眷顾,因此白墨尽量把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苍坞山点点头,又沉声叹息道:“此事怪我,不该让你们下山。人间妖兽这般异动,确实始料未及,只可惜了你们带出去的那些同门师兄弟……白墨,他们的后事还得你和慕澄多操心,可去库房里多取些银子,安抚好他们尚在世的家人。”
两人皆默然点头。
半月之前,听闻南方有妖兽作乱,他们修真之人,岂能袖手旁观。于是此次出山,是由拂玉带队,共计十二人,哪怕年纪最小的弟子,也已经有七十年的修行时间,早就筑了基。
出发时还意气风发,想着能为民除害,积攒功德,运气再好一些,还能猎到高阶妖兽,拿着骨头皮毛去奇珍市场上领赏钱。
拂玉身为掌门之女,修为颇高,不过两百岁便已至金丹后期,此次她也是在寻求突破之法,才决定出山历练。
苍坞山还是不放心,叮嘱自小同她一起长大的白墨和慕澄跟着她。
一开始,不过是些小杂鱼,除妖进程相当顺利。
所有人斗志昂扬,又贪心不足,便循着越来越浓重的妖气来到一处掩映在山野里的小村庄。
他们那时并不知晓,此刻那看似宁静的村落,盘踞的妖兽大多已经衍生了灵智,相当棘手,村庄里的人类早就沦为盘中餐,白日见到的男女老少,皆是它们化形,只等待这群修仙者们上钩。
等拂玉觉察到不对时,已经晚了,跟随在队伍末尾的两个小师弟已经被一只蛰伏的妖兽掠走,似乎是一个号令,随后成百上千只妖兽倾巢出动,于夜色当中,那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睛如同坟墓上方飘零的野火,闪着凶狠贪婪的光。
组成的剑阵很快被几只修为极高的妖兽冲散,混乱当中拂玉救下了几个人,自己却被一只背生双翼的妖兽抓离了队伍。
白墨和慕澄谁也没办法抽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拼杀出来,人数折损已经过半,只能使用罗盘和传音之术,搜索拂玉的所在。
万幸的是,拂玉还活着,只是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
她杀了钳制她的那只妖兽,坠入到一家农家院子的柴草垛里,由于伤得太重,一时间没能起身,险些被另一只赶来的妖兽扑杀。
好在有一个少年,在第一时间打开大门,连拖带拽地将她弄进屋内。
然而这茅草泥砖做的小屋,哪能抵挡得住如山包大的妖兽,在屋子被一爪子拍坍塌之前,拂玉支起气力,揽着少年的腰,带他御剑冲了出去。
两人一路奔逃,最终被赶来的兽群困在后山悬崖,拂玉不得已,才用传音之术喊外援。
她是铁了心救那少年,不然凭她一个人,绝对能够冲杀出去。
精疲力竭之后,她将维系生命的真气注入凰羽剑,以此展开风阵,作殊死一搏。白墨慕澄在天明时分赶到时,看到的是横尸遍野的现场,若再晚些,只怕她就要自爆金丹和那些妖兽同归于尽了。
虽然金丹确实有损,但好在捡回了一条命。
眼下她身体状况,也在丹药加持下平稳了下去,她醒过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已近子时,宗门里其余长老、弟子已经纷纷退下。
待周围终于寂静,苍坞山亦准备让白墨慕澄早些回去休憩,正欲开口,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剧烈的咳嗽。
拂玉终于将那口淤在肺腑的污血给吐了出来,她手臂撑着床榻,艰难地喘息,而后背上抚上一只宽大手掌,试图帮她顺气。
“阿玉,你可还好?”苍坞山大喜过望,声色明显亮了几分。
白墨和慕澄亦欣喜地围了上去,连忙去喊她的名字。
一时间,声音似乎过于嘈杂了,拂玉脑袋还是很疼,面色有些发懵。
她转了转眼珠,看着自己的父亲,与青梅竹马的两个师弟。
她甚至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毕竟这样的梦,她在无妄海被囚禁时,是漫长无聊岁月里的唯一慰藉。
她都已经死了,这些不过泡影。就如同她看到的那本书里一样,大约都是死前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她那死灰一般的眼睛里渐渐荧起光亮,是苍坞山伸手抱住她的时候,父亲将她按在自己宽厚的肩膀上,垂面时,两滴滚烫的泪落下,恰好坠在她颈脖上。
不同于梦境里镜花水月的体验,这一次,她终于触碰到了真实。
仿佛是迷雾尽散,她的视野逐渐清明,看到了这些本该死去的亲人们,仍旧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唤起真实的疼痛,又伸手往离她较近的慕澄脸上掐了一下,他是个能忍的,掐红肿了都一声不吭。
“我……我没死?”她声音颤抖,犹如劫后余生,尚未从那恐慌与绝望之中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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