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事而言,宴云很难不想到上辈子的慕惊棠。
也许,那些修士对慕惊棠袖手旁观并不是因为自顾不暇。
可仅凭此事就推测上辈子的慕惊棠也是这般,未免太过草率。
他上辈子可没有对慕惊棠这样好过,正因如此,这辈子才会溺爱过度。
诸多问题,都出在他自己的身上。
宴云将旬冬那里得来的平安签轻轻放在慕惊棠枕边,抬手拭去慕惊棠眼尾洇出的那一点泪水。
身上有那么多的伤口,也难怪梦里都在流泪。
“师尊。”慕惊棠闭着眼,声音喑哑粗粝,“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宴云擦眼泪的手一顿,随即低声说道:“好好养伤。”
“你不在意我的死,为什么会送我那么多祈福来的东西?”慕惊棠缓缓睁开眼,余光瞥见了枕边的银色小球,“你明明很在意我的。”
“……嗯,是。”宴云看着慕惊棠,眼底染上几分不忍,“为师在意你,但不是要纵容你为所欲为。”
慕惊棠闻言,又一滴泪滑落,他说道:“我也在意师尊,谁我都不在意,我只在意师尊。”
“你……还在长大,应该与他人为善,多交些朋友。”宴云说道,“你总要出师,总要离开我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我不要离开师尊。”慕惊棠伸手抓住宴云的袖子,带了几分哀切的语气:“我,我只有师尊了。”
宴云垂眸,看着慕惊棠裹着绷带的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袖子,说道:“你不能只有我。”
“我不喜欢他们,我讨厌他们,我不要和他们一起。”慕惊棠扯了扯宴云的袖子,“师尊,我以后都不和他们一起了,你不要再生气了。”
“就是你不和他们一起,我才生气。”宴云拿开慕惊棠的手,轻轻的放回被子里,“凝卮、厉愉还有浣朔,实在不行还有池休偃,他们哪个待你不是真心好的?”
“我不要……”慕惊棠抓住宴云欲要撤离的手,抬眼对上他肃冷的眸子,声线颤抖:“我只喜欢师尊,我只要师尊。”
宴云倒是没有再挣开慕惊棠的手了,他反手握住慕惊棠的手,轻轻的摩挲了两下。
少年的五指纤细修长,还是没有长开的稚嫩模样,但此刻却缠了一圈圈的绷带,显得狼狈臃肿。
“你还会长大,会遇到更多的人,你总要接受别人对你的好。”宴云松开手,“你待我好时,我对你的好视若无睹,你会好受么?”
慕惊棠却满眼真挚的说道:“我会想办法对师尊更好,让师尊无法忽视。”
“……倘若我彻底不理你了呢?再也不见你,照你的说法,除去我,你便只你一人了。”宴云看到慕惊棠眼中逐渐漫上来的恐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你得知道。”
慕惊棠:“可是,师尊明明说过很多次,不会不要我。”
宴云:“……”
慕惊棠:“师尊还说过,不会怪我。”
宴云:“……”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话还是说早了。
“你先好好养伤,伤好了再说。”宴云说完,转身准备走了。
“师尊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欺凌他们吗。”慕惊棠说着,果然看到宴云停下了脚步,他又继续说道:“他们在背后议论师尊,被我听到了,我让他们别说了,他们看不起我,说我是运气好,所以才能拜您为师,还要好好教训我,让我知道我不配做师尊的徒弟。”
“我和他们打了很多次,一次都没有输,他们又说是因为我拜了师尊,学的内容比他们好。”
“我下手是重了点,因为我讨厌他们,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也算欺凌,这世上难道不是本来就存在脾气不好的人吗?”
“我又不是毫无理由的就要找他们麻烦,他们若是不议论师尊,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师尊也可以去问他们是不是这样,反正师尊已经不信我说的话了。”
慕惊棠说完,静静的看着宴云,等着他的回应。
宴云沉默好一阵,才说道:“这件事就不提了。”
“你好好养伤。”宴云最后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慕惊棠垂下眸子,眼底又泛上层层叠叠的戾气。
“倒是没有想到,你真的有这么疯啊。”
寝房里响起另一道声音。
慕惊棠闭上眼,说道:“彼此彼此。”
“你个十四岁的小孩,怎么老这么苦大仇深的?”
慕惊棠:“我讨厌你,滚。”
“喂,跟你师尊说话怎么就是那种语气,对我怎么就这么凶!我教你的不比你师尊教你的少!”
慕惊棠又重复了一遍:“我讨厌你,滚。”
“行行行,你这死小孩,别把自己折腾死了。”
之后,寝房里就只剩慕惊棠一个人的气息了,他闭着眼,回想着那些人的面貌。
肃清之日很快就会到来,那些人,都该死。
宴云离开慕惊棠的寝房之后,思绪更是杂乱。
事情已经发展至此,纠结谁对谁错已经没什么意义了,眼下需要思考的,是慕惊棠往后的处境。
69書吧
目前,宴云最坏的打算,就是带着慕惊棠一起离开崇明门。
毕竟,池惜荷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态度了,并且他对宴云还有些怀疑。
宴云倒是不担心什么池惜荷也是重生过来的人,或者池惜荷知道他是重生的。
假设池惜荷真的知道,他就不会对宴云的反常提出疑惑。
况且,池惜荷说出这话时,说的是自打接回慕惊棠,而非自从魔界回来。
那么也能够确定的是,池惜荷没有认为他和魔界有染。
如此想来,倒是可以不用顾及池惜荷的质疑了。
但,凡事总有万一。
宴云思来想去,还是不太放心,就在灵识域中把池惜荷喊来了。
“仙尊,您找我。”池惜荷走进正殿,“是要去安札山吗?”
“不是,安札山你不用管。”宴云拿起桌上的小木盒子丢了过去。
池惜荷接住盒子,放到一边,说道:“那就是慕惊棠的事。”
宴云问:“你觉得应当如何?”
池惜荷:“若是按照门规,自然当罚,可他自己已经把这部分做完了,不论是否发自内心,他也都道过歉了。”
宴云挑起眉尾:“你的意思是,他可以继续留下。”
池惜荷低眉顺眼的说道:“慕惊棠能不能留下,完全取决于仙尊想不想让他留下。”
宴云闻言,难以遏制的大笑出声:“哈哈哈——那你先前说的那一番话,可真是活够了。”
池惜荷:“至少,仙尊现在不会想要我的命。”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一件事。”宴云走近池惜荷,拿起木盒子塞进他的手里,随后说道:“安札山,现在大概牵连着整个人界的命运。”
池惜荷握紧木盒,微微沉下眉心:“仙尊,您——”
“还有,你说的很对,我和慕惊棠就是一丘之貉,我们都不在意别人如何。”宴云一手搭在池惜荷的肩上,沉声道:“虽然那小子看起来很在意我,不过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毕竟你很了解我们嘛。”
“仙尊,呃……”池惜荷刚一开口,宴云就随手卸了他的肩膀,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知道我是装的脾气好,你还敢招惹我。”宴云一手抓住池惜荷的领子,抬脚把他踢了出去,“滚回去自己想明白!”
池惜荷倒在地上,肩膀是钻心的疼,他缓慢的爬起身,说道:“是,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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