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残阳照东山。
堕仙谷,刀割似的峭壁上横挂着一条不知何时凿出的窄道。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零零散散,缓缓向谷的尽头走着。
“阿爹,我们都走一个礼拜了,什么时候才能到梵殷城啊?”
身穿补丁儒衫,肩背竹箱的中年男人停下沉重的脚步,半蹲下抚摸着七岁儿子江海的额头,挤出一个笑脸,用那白犀干裂的嘴唇回道:
“要到了,穿过这个谷就到了。累不累?累了就跟阿爹说,我们休息一下。”
“不累的,阿爹。”
黝黑瘦小的男孩摇摇头,举目远望。
余晖刺眼,看不清窄道的尽头,只有雾气腾升的脚下不时传来碎石掉落声。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泪意,又瞬间消失 ,随之目光向后方几丈远的夫人和女儿望去。
她们面瘦枯黄,嘴角干瘪,手里都拄着一根木拐杖。
“阿娘和阿月都累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嗯嗯。”
江海点点头,便往紧靠崖壁窄道上一块凸石上坐去。
男人放下背上的竹箱,快步跑向夫人和女儿,换过夫人的手牵着女儿,扶着二人往江海那边走去。
夫妻俩将两个孩子夹在中间,一字排坐,凸起的石头刚好坐满。
男人从自己的竹箱里拿出几个用布包着的馍馍,取出三个分别递给两个孩子和夫人。
随后把剩下几个重新包起来放进竹箱里,取出一个羊皮水壶自己抿了一口再递给孩子。
妇人给男人递了半块馍馍过去,低声道:
“我不饿,一个吃不完。”
男人嘴角微扬,没有拒绝。
男人嚼着馍,呆望着谷中雾里飘着的几缕残阳 ,眼中闪过一抹回忆。
几个月前的他,还是是小镇唯一的教书先生,和妻子育有一对龙凤兄妹,一家四口的生活,平凡且美好,谁知小镇一夜间就成了火海。
没人知道是谁干的,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是哪些人做的。
只是他们,习惯了,麻木了,害怕了,到最后也没有一句,抱怨。
他们不会抱怨,只会祈祷仙人不要降罪于他们,几千年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当蝼蚁。
小镇里庆幸自己没有葬身在火海的人,也陆续倒在了逃难的路上,就这条谷而言,一个礼拜以来,谷底已经不知埋葬了多少魂魄。
清风徐徐,夕阳缓缓,深不见底的谷底回响着江流的嘶吼声。
突然一阵强劲罡风往窄道上袭来,反应过来的男人抓过夫人的肩,尽量将家人护在自己的身下,以凡躯去阻挡那股未知的力量。
罡风卷着肉眼可见的白雾砸在栈道上,顿时就把后面几个没反应过来的逃难者震落悬崖,一家四口也分别被震到了崖壁角凸石的两边。
“孩子他娘,你们没事吧?”
男人将儿子护在身下的同时,一只手死死抓住被震开妻子的手,害怕再来一下就被震到崖下去 ,夫人也把女儿护在身下。
“我们没事,你护好海儿”
夫人用低沉的声音回道。
男人身下的江海低声询问道:“阿爹,怎么了?”
男人用柔和的语气回道:“没事,这山谷高,刮的风有点大。”
其实男人已经大致猜出了原因。
除了那些天上人,谁又有这样的能力。
不过此时男人觉得自己有些庆幸,靠在崖壁休息,不然掉下去的就是自己和家人了。
他现在只能无力祈祷,那些天上人是没有杀意 ,只是戏弄一下他们。
这时夫人身下护着的江月也颤巍开口道:“阿娘,我怕!”
妇女连忙安慰道:“月儿不怕,有阿爹,阿娘在呢!”
妇人话音刚落,在被罡风吹出的白云旋涡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看不真切的黑色物体,正向他们砸下来。
随之他们被一股威压压的无法动身,甚至无法言语,感觉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走了一样。
窄道上眼神空洞的逃难者,在无形的威压下,个个生出绝望的眼神,狰狞的面孔。
69書吧
“轰!”
一声巨响后,四周寂静,没有一丝生气,只有碎石急促坠落的交打声。
随着尘土散去,石壁中开辟出的栈道已经碎去大半,残留的断道上躺着几具尸体。
一个穿着黑羽外套,眉间红砂的少年从深陷的崖壁里跳出来,站在残道上看了眼脚下尸体,用右手抹掉嘴角流出的鲜血,对着头顶说道:
“没想到,所谓慈悲救世之人,这么狠毒绝辣。”
这时一位手持罗汉棍的怒目僧人,悬浮于黄云之下,在晚霞的照耀下,宛如佛光普照,慈悲渡世的佛祖。
僧人俯视着脚下化成人形的三足金乌开口道:
“生死自有天命,这都是他们宿命,用今生惨苦换来世享乐,何不美哉?”
黑羽少年对着僧人吐了一泼口水,用讥笑的声音回道:
“以天命,宿命的名义,就随便决定别人的生死,你们这些秃驴可真虚伪。”
“还今生苦,来世乐,我乐你老母,怎么?苦的不是你们,屁就可以乱放?”
僧人听到这些话,怒目中燃起了烈火,手中的罗汉棍瞬间增大百倍,朝着三足鸟砸去,怒道:“暗林里的小妖,也敢放肆,今日贫僧必取你妖丹。”
百尺长的罗汉棍与岩壁交汇之处飘起三尺碎石。
当碎石消失在谷底时,残破不堪的窄道,除了一具尸体,再无人影。
所有逃荒者都结束了这颠沛流离且短暂的人生。
而僧人口中三足鸟原地消失,出现在百米外的半空中嘲笑道:
“怎么?说你虚伪,火这么大 戳到你心尖了?秃驴,不就是想取我妖丹嘛,放心,今天就算自我爆丹都不会让你得逞的。”
说完黑羽少年又原地消失。
僧人刚要准备追,残道靠壁的那具尸体动了起来,随之一个小男孩从尸体下爬了出来。
用恐惧的眼神扫了眼僧人,眼眶里淌着血泪,嘴角间都带的有血水。
男孩无力摇动旁边的父亲,带着哭泣的声音一遍遍询问着:
“阿爹,你怎么了?快醒醒。”
“阿爹……阿爹……”
“阿娘……月儿他们都不见了”
江海的一字一句中都夹杂着血红色的泪珠,身体的疼痛也被绝望所麻痹。
夕阳的最后一缕清风飘过,没有停留,也无法停留,熟悉的声音没有响起,也无法再响起。
此时的江海,多么想得到父亲的一句:“没事,阿爹在。”
母亲的一句:“海儿,不哭。”
妹妹的一句:“哥,我在这里。”
然而耳边却只传来了一句冰刀般的言语:
“这么想见他们,我这就送你去见他们。”
怒目僧人,改变了追逐三足金乌的想法。
他不能让今天的事传出去,一点都不能,万一传出去会影响释州禅宗慈悲处世的声誉。
处理不干净,影响了禅宗在九州的威望,禅宗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至于三足金乌他受了重创,也逃不了多远,自己解决完这里 再追来得及。
僧人用怜悯的语气说道:“刚才注意力全在妖丹上,差点让你这小蝼蚁漏掉了。”
说完他将手中已经变小的罗汉棍甩向江海。
江海没有躲避只是用那通红双眼恶狠狠看着头顶的仙人。
罗汉棍将要触碰到江海的一瞬间,一道凌厉剑光从江海的身前崛起,绞乱四周气流直穿云霄而去 ,方圆千里皆可见。
僧人被震开了百丈,僧袍上出现错综复杂剑痕,剑痕上的血迅速染红了僧袍,他已经明显感觉道自己三十六气府已经严重受损。
还没缓过来就吐出了一大把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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