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御在仔细观察许依棠的表情。
他很擅长从别人的反应中找出蛛丝马迹，很显然，他面对的是人同样是高手。
许依棠故作天真：“裴大人说的话，我听不懂。那蛮夷王子死了就死了吧，难道天还能塌不成？”
“天塌不塌的，你心里清楚。”
裴御眼睛里眯着笑，满眼都是算计。
都说聪明反被聪明误，许依棠就是这样的，她追求滴水不漏，反而更让人起疑心。
大街上人来人往，他没有顺势追问下去。
“今日天气不错，陪我走走吧。”
许依棠没有拒绝。
双方僵持了这么多天，她知道裴御是在主动给他台阶下。
高傲的首辅大人竟然也会低头，怪有意思的。
因为“黑鹰帮”的几起虐杀事件，城内百姓人心惶惶，守卫自然加强了不少，到处都可以看见穿着官服的人，反倒是小摊贩少了。
许依棠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卖松子糖的摊子，她付钱买了后，想起身边的裴御。
“我请你吃糖吧，先生？”
裴御愿意给她台阶下，她自然也要找个机会与他“和好”，毕竟重回师生关系对她是有利的。
无论他们背后是怎样算计，表面还是得伪装和和气气的。
许依棠拈了颗糖，仔仔细细地将糖纸剥干净，然后她踮起脚尖，将糖喂进了裴御口中。
“这家松子糖是百年老店了，平时生意可好，要排好久的队才能买到呢。”
“味道还不错吧？”
裴御慢慢咬碎，品尝着唇腔里的甜味，同时听身边女子絮絮叨叨。
他点了点头。
“还行。”
“不过你应该不喜欢吃糖，我就吃独食咯。”
许依棠没有再理他，自顾自吃着糖儿。
她小时候最爱吃这家的松子糖了，五个铜板一包，可她没钱买不起，只能眼馋。
年少不可得之物，是会困扰一生的。
后来，她做了皇后，日日锦衣玉食、美酒佳肴，心里最想念的还是手中这包松子糖。
“真甜啊。”
她长长地说了一句。
……
这天之后，许依棠重新按时按点到裴府来受学，大部分时间，裴御会亲自教她。
但相处久了，许依棠发现裴御身体状况似乎更糟糕了，他开始避免和她直接对战，刻意掩饰什么。
比如练刀法，裴御会让小安和她对练。
小安怕伤到许依棠，每次都不敢用尽全力。
裴御自己动手的时候，许依棠觉得他恨不得把自己砍死。
他喜欢出死招速战速决，冲着要人性命去的招式，几乎全部一招不落地全用在许依棠身上了。
也正是因此，许依棠才注意到裴御身体不好，他不喜欢打持久战。
她心中暗喜，或许用不了三年，她就能战胜他，然后杀了他！
裴御自然也能看出许依棠的心思，但他从未挑破，全当是放了把最锋利的刀悬在头顶上。
两人便这样维持着相对平衡的日子。
这天，许依棠第一次打落了小安手中的武器，她得意洋洋地抬头。
“先生，看来你得换个人陪我练了。”
裴御看了许依棠一眼，又看了小安一眼。
这段时间他在都盯着，许依棠虽然进步神速，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能战胜小安。
“你最近没吃饭吗？”
小安心里委屈，他是怕伤了自家主子的宝贝学生，唉，可惜有苦说不出啊。
裴御端起一杯茶，悠哉悠哉地说：“认真点，你要是能把她打哭了，我为你加官进职。”
许依棠：？
裴御又加了句：“你要是输在她手里，就自己去刑部领三十板子吧，我身边也是时候换人了。”
小安顿时严肃起来：“属下知道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许依棠胜少输多，一天下来身上都没块好肉了，到处都是淤青。
但她被打趴下了会立刻爬起来。
裴御口中的把她“打哭”，无论是小安还是他本人，一次都没成功过。
许依棠最大的优点就是永远不服输，她秉持着在哪跌倒就要在哪爬起来的原则，愈挫愈勇，屡败屡战。
这落在裴御眼中，无意是一股强大而鲜活的生命力。
他总算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她吸引了。
对他这种枯朽残木而言，许依棠的存在就是春风，能让他重新发芽长枝。
除夕前一天，许依棠终于打败了小安，寒月刀横在小安的脖子上，她眼中笑意骄纵自信，张扬明媚。
“先生，我明日就不来了，得和家人吃顿年夜饭。”
裴御喃喃自语：“这么快就到除夕了吗。”
许依棠收回刀，“是啊，今年要过去了，马上就要到明年了。”
裴御沉默了片刻，他已经很久不曾关注过除夕和别的节日，因为每一天对他都是一样的。
不会有人准备好年夜饭等他。
他抬眸看着许依棠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刺痛，便挥了挥手，“你走吧，好好过年。”
许依棠“嗯”了一声，走出了裴府。
但许依棠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了好几个小巷子，去见了左潮一面。
“左潮，我上次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许依棠指的是“裴御”。
左潮摇了摇头，“我秘密调查了很久，就是查不出，我们和裴御有过什么旧怨。”
“什么都没有吗？”
许依棠回想往事。
她第一次见裴御应该就是宫破那日，可裴御后来日日说“恨她”，显然很早之前就和她有过恩怨了。
起初，她以为裴御和别人一样，痛恨她这个妖后。
但时间长了，她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裴御对她的恨，太深刻也太复杂了。
左潮：“我可以肯定地说，我们从前都没有得罪过裴御，我也纳闷他为何非得置我于死地？”
不只许依棠，左潮也在纠结，他此前就查过了，硬是没查出自己和裴御有过什么。
许依棠：“那会不会是和他有关的人？比如说他的父母亲朋死在我们手里？”
左潮摇头，“裴御自小父母双亡，也没有亲朋好友，只有过一个师父。他师父老人家还好好活着呢。”
许依棠知道裴御有过一个师父，和她现在的祖父是拜把子兄弟。
“那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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