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祖宗诶,都几时了还在睡?”有人用力摇晃他的肩。
“别吵……”齐清恍惚睁眼,面前却已不是他熟识的陈汀之的房间。
“睡傻了?都叫你少看点山下的话本子。”
小十模样的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用手指着桌上的话本子和酒坛痛斥他的荒淫无度。
这上好的根骨都要被他这般白白糟蹋完。
什么……
齐清压根没反应过来,迷茫的瞪着眼睛。
“你不是小十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撑着书案想要站起,却因酸软的躯壳不得不放弃。
“小十是谁?你当真是看话本子看痴了。”
小十模样的男人冷哼一声搀扶起他。
我又变回来了?
齐清新奇的上下翻转着自己的手,像是第一次见到。
小十将他架在浴池里,俯身要为他脱去身上被酒液浸透的白袍。
“你干嘛?”
齐清反应过来,拍开他的手。
“为你濯洗啊!”小十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我们可亲可敬的柳仙师该不会忘了……我是您的御用搓澡师了吧?”
小十手一顿,似笑非笑的开口。
“你叫我什么?”齐清一愣。
“柳仙师啊。”
“万年不遇的修仙奇才,以身镇魔的冷面仙尊,镶金嵌银的柳家独子柳晋棠。”
柳晋棠?
齐清下意识侧过头看向池边的黄铜镜。
黄铜镜照出的脸有些发浑,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面容。
镜中人面色苍白,脸上却带着一丝酒液润泽过的红润,恰恰中和了这份憔悴。
他轻轻蹙眉,似乎十分不解的打量着镜子里这位绝代佳人。
而镜中人也回以他一个蹙着眉的愁颜。
在他脑海里一直未有面貌的那位柳晋棠,奇异的和他的脸重合。
他……竟然是柳晋棠?
“你说我是柳晋棠……”他低声喃喃。
“那陈汀之呢?他现在在哪儿?”他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小十,眼中满是迫切。
“陈汀……”小十正欲开口,突然想起什么,住了嘴。
“哪有什么陈汀之,不都是方才那话本子里的角色吗。”小十小声嘀咕。
话本子里的角色?
齐清愣住了。
“可不嘛。”小十终于回过味来像倒豆子般向他抖出他过往的那点“光辉事迹”。
这位仙尊不爱干别的,就爱一边饮酒一边翻阅那些凡人杜撰的以他为主角、配角的自称野史杂记的小说。
这一看就常常忘了时间,甚至做的都是以小说为题的黄粱梦。
某一日梦醒偷溜下山,竟然还做出抓着路人衣襟询问小说里的主角如今在哪儿居住的事儿来。
路人哪里见过这等貌美的谪仙人,晕晕乎乎的就交代了。
恰巧镇上有一位与小说主角同名的,路人信手指了指位置,又怕这位美人找不到地儿,带着他一同前往。
柳仙师风风火火的闯进人家宅子,连脸上薄汗都来不及擦,急匆匆要见那位“故人”。
结果呢,那位膀大腰圆肥头肥脑的“故人”头一回见生得这么美的仙人,扯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
最后还是宗门里的人看到柳仙师房中凌乱,察觉不对下了山,好说歹说,才将这刚从梦境里出来,浑浑噩噩的仙师带走。
自此,他在凡间又多了一笔笑料。
正巧这话本子小十也看过,刚刚急着把这位柳仙师带来洗漱忘了询问,竟无故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真真让人啼笑皆非。
齐清点点头,眼中却还有几分迷茫。
“我的小祖宗诶,别磨蹭了,再过半日就是拜师典仪了。”
不把你捯饬得有两分气色,掌门可得扒了我的皮。
小十腹诽。
更别说本来对方就毫无威信,这等浑浑噩噩出门,又得闹不少笑话。
他一想到这儿就头疼。
“拜师典仪?”齐清回过神,勉强支起身。
“我自己来便是,你先出去吧。”
祖宗诶,你看看这是他能出去就出去的吗?
万一掌门的掌中宝有个好歹了,他非得被他的眼神剜下一块肉来。
齐清再三要求,见对方丝毫不动,难得脸上有些被羞耻染红的愠色,直接抬手把人轰了出去。
没了人在一旁打扰后,他终于可以放空心思……
与其说是放空心思,倒不如说他一直都没在状态内。
他之前经历种种,竟然全都是梦吗?
包括那个爱占他便宜的陈汀之。
他把脑袋埋进水里,只露出一点翘起的发尖。
咕噜咕噜咕噜……
他稀罕的抬起头,发现这古怪的声音竟然是由他自身发出的。
于是他又将脑袋埋进浴池里,成功听到那一连串的咕噜声。
他此举如同狗狗趴在池边用鼻子吐泡泡。
他玩得兴起,可倘若是小十在这里,一定会一把把他捞起来,并且忍着头痛训斥他:
堂堂柳仙师睡了一觉竟然把脑子都给睡坏了,丝毫不顾及形象。
甚至还玩起这种小孩子都不玩的游戏。
可要是旁人路过问他柳晋棠此番可爱吗?他仍旧会强压下唇边泛滥的笑意。
回答一句“可爱死了”。
无他,柳晋棠别的不说,那张脸可是惊为天人,由他自然流露出的憨厚老实之意也像去了雕饰的菡萏。
清雅中带着十足的浑然天成。
没人会不爱这样一张脸,如果有,那也是口是心非。
更别说柳晋棠不清醒的时候,谁都能欺负。
在之前的例子就可以看出。
若是他清醒的话,早就把那膀大腰圆的“故人”给一剑斩首了。
丝毫不会跟他废话。
因此山上人爱他,敬他,也怕他。
怕的是他丝毫不留情面,看人不顺眼想斩就斩。
敬的是他以身封魔,日日忍受噬骨之寒。
爱的是他不清醒时的憨厚老实,天生可怜可爱。
可若是说他清醒的话会做出这些其实是不尽然的。
人人都知晓他柳晋棠清风霁月,公正廉明,比谁都清白。
只是因为以身封魔才逐渐疯魔。
一冷静下来便会受那魔的蛊惑,做出害人害己的事端。
人人都希望他一直这样痴醉。
所以他自折羽翼屈居于这山上,可这山上哪儿能困住“万年难遇的奇才”。
他只是不想醒,也不愿醒。
怕一醒,这遍地山河流淌的便都是腥冷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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