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一点半开会的时候,万雾和简恒才见到了出现在他们对话中的苏黔。
那的确是个标致的少年虫,与他们二十多岁时,因为战火只能对着镜子给自己剪个狗吃屎的发型不一样。
对方剃了个标准的寸头,看着倒是中规中矩,就是那狭长的狐狸眼里藏不住的傲气和不屑,多少让简恒心里有点冒火。
他表面维持着前辈风范,在虫皇的指示下同万雾一起向苏黔点头致意,看着对方只是抬了下眼皮后瞟了一眼他们,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地垂了下去后,差点掀了自家书桌夺门而出,教教这个不知礼数的小子什么叫尊重。
『你他妈是怎么忍住不发火的啊,你瞧瞧那小逼崽子的臭脸,老子只想一脱鞋拍他脸上叫他扣都扣不下来。』
『居然敢在我面前心高气傲,我下一秒就叫他生死难料。』
『陛下居然还给他开脱,说是苏安前辈刚去世,这孩子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我呸,身高近两米的孩子是吧?没满二十四岁未成年了不起是吧?我俩谁不是19岁就上战场,这点冲击都缓不过来早死了。』
『万雾,你说句话!!』
诸如此类的信息还在万雾和简恒的对话框里一条一条地往外跳,似乎是觉得这玩意既吵到了自己的耳朵又吵到了自己的眼睛,万雾转手把消息设置为免打扰,在世界终于清净里后,隔着屏幕朝简恒望去。
只是一眼,简恒就知道苏黔今天要在万雾这吃个哑巴亏了。
他也不发消息骚扰万雾了,摆出副正襟危坐着等着看乐子。
这边的虫皇还在声情并茂地讲述苏黔这几天因为他雄父的原因难过,耳边突然就传来了万雾咳嗽的声音。
“万雾你还好吧,”虫皇被万雾突如其来的孱弱吓得一激灵,连说话被打断了都来不及责怪,“吃了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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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放心,臣一切安好,”屏幕上的万雾垂着眸子恭敬的回道,“只是因着陛下的话想起了从前的事,不由得悲从中来,与苏小上将有几分共情。”
“我十四岁在时局动荡之际入伍,未满十六岁战争就爆发了,打了整整四年战争才终于结束了。”
“因为心脉受损,在医院生死未卜地躺了三年,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逃出来。”
“才知道住了几代虫的家早就没了,哪还有什么亲虫啊。”
简恒这下相信万雾心里大概也是生气的,就算没有生气,也远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他是向来很避讳把自己的事情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讲的。
但当简恒看着坐在书房里表情不喜不悲的地讲述着自己故事的万雾,又看了看和他们一样真正经历过战争,如今正作出席此次会议的所有参议虫们悲恸的神色,还是在心里暗骂了万雾一句“混小子”。
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破事,也是有万雾他狠得下心来做了。
“家破虫亡的滋味我懂,”万雾垂着的眸子突然抬了起来,他认真的打量着各位参议虫,“在坐的各位也懂。”
“陛下您刚刚也看到了,苏小上将在如此重要的会议上都还在悼念苏安前辈,如此拳拳孝心,天地可鉴。”
“您何不让他先回去守孝几年,等他全了自己的心意,再回来为星球效力。”
在参议虫的纷纷附和中,虫皇才逐渐意识到了万雾的目的,他看着自己低眉顺眼尽显温良的爱将,不由的挑了挑眉。
他知道自己一直有两样武器。
简恒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剑,在这把剑只有十九岁时便初见锋芒,那股见血封喉的疯劲,让虫皇自己都发怵。
而万雾则是一把钝刀子,看起来没架子好相与,实则最懂谋略与人心, 那极端的理智与耐心,有的是办法来处理一些不能直接用暴力解决的问题。
虫皇看了看气到黑了脸的苏黔,又看了看平静地掀起了一场波澜后,开始不动神色注视这场闹剧发展的万雾,最终是保持缄默没有开口帮苏黔解围。
他决定溺爱。
“万前辈,还有简前辈,我为我的无理向您道歉,”苏黔挤出了一个笑,每一个字都被他咬的很重,“我昨天因为雄父的事忙得很晚,早上又起得很早进行交接仪式。”
“刚刚是有些困顿了才没有给予回应,并非因为其他。”
万雾抬了抬手示意还在激烈讨论的参议虫们安静下来,快速的跟简恒交换一个眼神后,便噙着淡淡地笑对上了苏黔的眼睛,眼里的玩味叫对方恨得有些牙痒痒:“原来是这样,确实是虫之常情,坐吧没关…”
“没关系个屁,”简恒在收到万雾的提示后便知道戏份到自己了,“万雾好脾气,老子可不惯着你。”
“要我把你平日里仗着苏前辈是你雄父,怎么在部队里横行霸道的事,好好跟大家说道说道吗?”
苏黔整只虫一颤,低着头不再说话。
“好了恒哥,苏小上将才二十一岁,”万雾适时出来原场面了,“咱们那个年纪…总之,这次就算了。”
“左右你以前认了苏前辈当义兄,以后替苏前辈好好监督他就是。”
简恒看了一眼万雾,又看了一眼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苏黔,沉默一下最终是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虫皇看着终于落下了帷幕的单方面碾压式战斗,长长的松了口气,轻咳两声找回自己的威严,沉声宣布会议开始。
他撑着头一边听万雾做会议报告,一边回味着万雾最后那句话的含义。
怎么说…万雾是解了围,但又不完全解了围,他有意无意的拿他和简恒两个二十岁就军功硕硕的人跟眼前的毛头小虫比,在诡异的停顿诱发其他虫的深思后,又用一句话戛然而止。
甚至跳过要求自己惩罚苏黔的这个步骤,直接用苏安义弟的名义,叫简恒有名有份管教苏黔。
看着万雾每念出一条法规底下的参议虫几乎不带思考就立刻举牌通过,就连在看直播的虫民们也跟被控制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对的信服模样。
大约二十分钟,万雾那边的文件便已经全部念完,虫皇在简恒组织进行会议第二项内容的时候,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嘴贱说要来参加这个会议。
当个吉祥物有什么意思?
正当他哈欠连天的准备等着简恒念完他手中的文件时,苏黔却突然站起来指着公屏上弹幕开了口。
“好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的邀请所有虫民们一起来制定法律,”苏黔看着齐刷刷向他这边看来的简恒和万雾,却丝毫没有退怯之意,“我想问简恒上将,您真的有认真倾听虫民们的诉求吗?”
简恒不解地皱了皱眉,打开了因为他嫌太吵而关闭的弹幕,这才知道是有不少雄虫对于他颁布的《雄虫与雌虫应享有同等虫民权法》而提出了质疑。
“雄虫自古就对婚配的雌虫享有支配权,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再加上雌虫的恢复力极好,就算真的被打伤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
“而且家丑不可外扬,人家配偶之间解决私事怎么能移交有关部门处理?”
“就算是雌虫被打死了,也一定是因为他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导致雄虫忍无可忍才会这么做的,凭什么要负责?”
“雌虫这么多,死一两个又怎么了。”
“还有,取消雄虫享有多个配偶的权利就更不切合实际了,我们星球雄幼虫的出生率本来就低,您这样迟早会导致我们这个种族灭绝的。”
别说是简恒了,就连万雾听到最后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发作,简恒就已经怒不可遏地骂起来了。
“你瞧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狗屁不通的烂话,前政府早就亡了就你们社群蠢货的思想还停留在那。”
“什么叫‘雌虫这么多,死一两个怎么了’?世界上傻逼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死一死为星球做贡献啊?”
“雌虫恢复能力的强就能随意伤害?你不是你雌父生的,所以你才能说出这种丧尽天良的话吧。”
苏黔听着处于暴怒状态的简恒毫不留情的问候,冷笑一声:“您既然要民主的话,那就我说的那三条进行线上和线下双投票,这样才最公平。”
简恒被苏黔这句话噎住了,他习惯性看万雾,却发现对方也正皱着眉思考着什么,可能他也没想到平权的路上会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吧。
“是我们考虑不周了,”万雾无奈地看了简恒一眼,示意他先坐下,将投票程序设置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一共三种票:赞成、反对、弃权。”
“限时十分钟,逾期通道关闭。”
“现在开始。”
这无疑是万雾和简恒觉得最漫长的十分钟,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弃权的票数飞快的长着,才意识到是他们操之过急了。
有多少雌君亦或是雌侍能真的抒发心中所想呢?或许他们甚至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毕竟之前参与暴乱的也只是一小部分,大多数雌虫都选择了忍气吞声。
结果没有想象中那么差,但也的确不乐观,三条里面有两条处于平票状态,剩下的那条“禁止一雄多雌”对法令,反对票甚至比赞成票要多了两票。
简恒只能在苏黔得意的目光中咬着牙删除了那条法令,并把其他法令以折中的形式重新颁布:
雄虫依旧对雌虫享有支配权,但必须保证雌虫的生命安全,假如有无端殴打雌虫的行为,雌虫可以去雌虫协会举报,如果调查结果如实,将给予雄虫处罚。”
若雌虫需要有关部门介入家事的处理,需提前两个月提交申请,并交代清楚需要处理何种事情。
虽然法案对雄虫还是有了一定的约束,但下会最后一秒万雾和简恒对视时的苦笑,却揭露了那个不争的事实。
雄雌平权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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