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狗起来也是真的狗。
陈烟默不作声地看着顾瑜操着盲棍出门，她站起来，喊住他：“小张已经走了。”
顾瑜的身影一动不动，只是用手扶住门。
饶是他一直都相信鬼怪之说，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陈烟这直观的阐述与自己没有所谓的情识，更甚，顾凌不是人，她有血有肉，肚里的孩子也真切存在，她怎么可能不是人？
他的背影明明高大，可看起来却十分落寞，目光无神，紧盯着一处不放，陈烟顿感思绪繁杂。
如果真的让顾瑜做一个选择，彼时他势必会选择自己，可今非昔比，再让他做选择，他自然是选择血缘亲情。
而陈烟，于他而言，只是个奇怪的人陌生人罢了。
思及此，她走到他的身旁，“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也想过很多。”
她看向淅淅沥沥的雨丝，强忍着胸口窒闷，一字一句道：“顾瑜，昨天你问我，我们之间有没有孩子。”
顾瑜微微侧头，眉心紧拧，似乎很期待这个回答。
陈烟淡声：“没有，你生生世世都没有子嗣。”
顾瑜将头偏回去，耳边的雨声已经逐渐淡去，只有风还在呼呼地吹，偶有几滴雨水被风吹到脸上，微凉，但更凉的，他说不出来是心底里哪个地方。
“这对你来说确实不公平，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结婚，生子，与爱人白头偕老。”陈烟沉默几许，接着道：“所以在你面前消失，也正是我的本意，但我说过，会帮你复明，我说到做到。”
陈烟从口袋里拿出那张通行证，拿起顾瑜的手，将通行证塞进他掌心，此举让顾瑜怔愣片刻，他本能地收拢指尖，下一秒，猛地转动手心，将通行证压回去，口吻不悦，“刚刚你说，我没有情识，既然没有情识，怎么去寻爱人？”
“人类的七情六欲，只是一种自我意识，与其说被封的是你的情识，不如说成是你的一段记忆。”陈烟垂眸，喉间酸涩，“只要关于我的记忆永远都不解封，那顾凌也永远不会消失，当然，这被封的记忆，并不能阻挡你与别人长相厮守。”
话音刚落，房内一片寂静，许久后，陈烟面如死水，语气无波无澜道：“我送你回家吧。”
不等顾瑜回答，陈烟微微抬手，掌心之间，顿时光芒四射。
顾瑜有一瞬间的晕眩，再次睁眼，已然坐于自家庄园的书房之内，耳边沉静，毫无风雨之声，如若不是风衣下摆还有湿润，仿佛刚刚…只是一场梦。
顾瑜直起背脊，发现指尖处压着一张盲文纸，凸起来的上面刚好就印着那首诗的其中一句：「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
小房子里，顾瑜一离开，陈烟便觉得空荡，悄无声息。
“这么骗他，不好吧？”头顶忽然传来一懒散男声，男人的声音带着打趣调侃，“为了得到我的内丹，你竟然如此不择手段？”
陈烟抬眸一瞬，很快收回，小狐狸就躺在房梁之上，一只腿耷拉着，在半空中摇晃不停，她的眼中遽然闪过不耐，掌心悬起一缕光芒，威胁道：“你要是不想死，就立即滚下来。”
小狐狸挑挑眉，身影化成一缕白烟，又在秋千椅上显形，“烟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烟倒了杯水，小酌一口，答非所问，转移话题，“你不是去医院了吗？”
“那个小屁孩，有他们就够了，我去？杀鸡用牛刀嘛不是。”他完全不给陈烟转移话题的机会，“快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想办法拿你的内丹啊。”陈烟知道无法逃避，旋即朝他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小狐狸：“……”真是老不死的狗女人。
“那种话术，你也就骗骗顾瑜，你拿来骗我？什么意识形态？什么记忆封存？”他抬指用力敲击桌面，“按人类的话来说，他没有情识，这叫物理伤害，懂吗？什么叫物理伤害？就是强买强卖，强行剥夺，强奸……”
眼见小狐狸收不住那张嘚吧嘚的嘴，陈烟吼斥，“小狐狸！”
小狐狸立即闭嘴，语气渐缓，“所以，你懂了吗？”
陈烟淡漠一笑，“当初，天地混沌，神明创造人类，给了他们五官，给了他们五感，他们会饥饿，会口渴，本能的身体反应，让他们必须去寻找干净的水源和可以果腹的食物。”
陈烟拉开凳子坐下，双脚交叠搭在桌上，“忽然有一天，人类发现果子与草木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他们打起了那些动物的主意，在极端的物质基础上，他们照样学会了制造工具，学会捕猎，他们了解动物的习性，学会了埋伏在某个地方，开始大肆围剿，残杀，但饱腹之余，仍有许多人类死于不知名的疾病。”
“这样当然不行，所以他们开始研究繁殖，人类越来越多，他们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意识，他们会为自己的种族展开战争，也会为自己的地盘继而进行争夺，血腥，自私，欲望，野心，操控着他们的神智。”陈烟的话音，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神明的话他们再也不听了，而这……也超出了神明的控制范围。”
小狐狸的视线变得恐慌，仿佛那场大水就浇灌于眼前，“人神开战，神柱断裂，天降大水，人类几近灭绝，我们神狐一组，同样难逃死伤无数……”小狐狸的恐慌转瞬即逝，他的思绪回到现实，正色，“所以，你做了这么多铺垫，这跟你骗顾瑜有什么关系？”
陈烟将那张镶金边的通行证扬在眼前，她将嘴角勾起来，目光短暂的划过一丝阴险，笑着道：“小狐狸，原人的意识难道不也是被剥离，然后再野蛮生长的？”
小狐狸怔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忽地失声而笑，“你的意思是，要让顾瑜像万年前的原人一样，自己生出自己的意识？”
陈烟猛地站起来，表情肃杀，泄恨似的，一脚将凳子踹得四分五裂，无形的波痕撩起小狐狸的头发与衣衫，惹得他眉心直皱。
“有何不可？”陈烟眼中杀气腾腾，“祂们恐我善变，却忘了，我虽不是人类，可我有人类的所有特质，我跟顾瑜，是一样的。”
“小狐狸，顾凌不能死，但，我要让顾瑜的眼睛复明。”
“嗯，你想怎么做？”
陈烟沉吟，“昆仑有一宝，这宝可视万物。”
闻言，小狐狸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跃起来，呵道：“你是不是有病？你疯啦？眼睛是顾瑜自愿跟冥王交换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小狐狸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样做是公然跟天上宣战，为了一个人类，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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