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漪不藏也不躲,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现在他面前,讥笑道,“都说大理寺卿雪大人上能捉拿朝廷罪犯,下能平反冤假错案,不知大人这一生可有做过亏心事,惹得半夜鬼敲门呢?”
“你是谁?”,雪寒酥一脸警惕。
叶清漪却不回答他,面纱下的嘴角上扬,嘲讽道,“我读书少,却也知事分轻重黑白所以谓之理,尧帝英明,故而设理官,景帝贤德,故而创大理寺。雪大人身上可背负着百来人的姓命,你坐于公堂之上拍板定罪时,可对得起头顶上的天理昭昭!”
“人人称赞你公正廉洁、秉公办事,谁曾想,雪大人也与那盛京城中的狗官一样,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呢!”
说完,几道银色闪电向对面之人袭去,那人挡住,却没还手。
听这话语,面戴白纱,会用银针……
他小心试探,“小凤儿?”
“你不配叫我这个名字!”,叶清漪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攥紧,“你害我族人被灭,害父王母妃惨死,我恨不得挑你的筋,扒你的皮,饮汝血,吃汝肉,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雪寒酥一脸悲痛,心怀愧疚,“小凤儿,害你族人被灭,更害得你父母惨死并非我意,当初西启皇说只要冰崖州上的彼岸花并不残害南疆百姓,也不会干扰你们的生活,我才同意与他……”
“借口!伪君子!你觉得我还会再信你吗?我真是瞎了狗眼才会当你做好友,殊不知你早就密谋已久!今日前来,就是要取你的狗命!”
雪寒酥苦笑了一下,说到底,是他欠她的,他未曾想伤害过任何人,可就因为一己之私……
“我……对不起,我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
他缓缓低下头,双膝跪下,眼神凄然,“小凤儿,你既要报仇,我已无力反驳,每当深夜,我痛苦不已,更愧疚难耐,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们。”
“我秉公办事、清正廉洁,是自知自己做了这等大恶大罪之事,罪孽深重,注定这辈子不得善终,就妄想多做些好事,续些寿命。”
“你说得对,我这样的人不配穿这一身官服,也不配给别人定罪!”
“如果杀了我能解你心头之恨”,他缓缓闭上眼睛,一脸从容,“那你便动手吧,死在你手里,也算死得其所,用我的鲜血祭奠那些地狱之中冤魂不散的亡灵!”
他微微偏了偏头,似面向屋内,拳头握紧剑上挂着的玉佩,此生之憾,怕是唯有未能守约,未能与你朝朝暮暮,相伴到老,月儿,对不起。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叶清漪泪水还在脸上挂着,睫毛微微颤抖,眼神犀利,她手持匕首,“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今日,我便送你一程!”
她持剑刺去,那剑光闪烁着银色的寒芒,同她脸上的寒意一样,就像是一道月牙划破了长空,直逼眼前人的胸口刺去,不含半分犹豫。
那人从容自若,泪水从眼角慢慢滑下,玉佩越握越紧,月儿,我们,来世再见。
剑气距那人几厘米时却停下,没向前刺去,叶清漪握住匕首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眉头紧锁。
心里仿佛有个声音
刺啊,快刺啊,他可是你的仇人!!
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报仇??!!
一剑下去,就为亲人报仇了!!
“咣当”一声,匕首落地,叶清漪背过身去,看不清情绪。
地上的男子嘴角扯出苦涩一笑,他就知道,小凤儿下不去手,纵使她被滔天的仇恨包裹,纵使她手上拿起利刃,她仍是那个调皮可爱,泼辣直爽,嘴硬却心软的女孩儿,她重情重义,绝不会对曾经的挚友下手。
雪寒酥一时激动,张开嘴问,“你……”
他以为她原谅了他,他想同她诉说不得已的苦衷。
却不料,眼前之人说出的话却比让他去死还绝望,更令人胆寒。
她的声音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件普通的事,“这屋里头藏着何人?”
“听着声音,似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想来你不怕奔波劳累来见她,做了这背信弃义、大恶大罪之事也是为了她吧,不如你这仇,由她还?”
“我杀了她,你我恩怨两清。如何?”
叶清漪捡起匕首,转过身,望向屋内。
这屋虽大,却也破旧,像是经改修过一番,偌大的房子竟只留一个小小的窗,其余的缝隙全用泥土填充,这屋内之人像是见不得光?
听见这话,雪寒酥全身剧颤,他颤抖着伸出手,抓住叶清漪的裙摆,苦苦哀求着,“我求求你,不要,小凤儿,不要伤他。”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自私自利,与他无关。”
“求求你,饶过他。”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好不好,不要动他!”
她却是愈加好奇,里面究竟藏着怎样的人儿,竟会让雪寒酥一心求死来救她?
“那我若执意要她死呢!!”,叶清漪眼神发狠,匕首现出刺人的寒光。
“不要!!”,雪寒酥起身死死地挡在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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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为什么不行!你毁了我最在意的人,扎碎了我的心,我也要毁了你最在意的人,血债血偿,这才算公平!”
“以她一人之命,抵我南疆上下百来人姓命,抵我父王母妃的姓命,有何不可!!”
毁掉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对他严刑拷打、羞辱责骂,而是毁了他的希望,毁了他最在意的东西。
雪寒酥眼里猩红,叶清漪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溢满的愧疚渐渐被冰冷取代,他拔出长剑,声音寒冷刺骨,“只要我还在,就无人能动他,你若敢碰他一下,我双倍奉还!!!”
“好啊,”,叶清漪收起冰冷的笑意,“那便试试!”
几道银白色闪电“嗖嗖”地向窗户刺去,一柄长剑抵住,迸溅出点点火花。叶清漪想靠近屋子,却总有一剑拦她道路,两人招式极快,如闪电般飞速游动,她用的虽是短匕,但小巧灵敏,如游龙穿梭,时而轻盈如燕,时而骤如闪电,嘶嘶破风,倒也不吃亏。
雪寒酥剑气犀利,却只守不攻,不让她靠近屋子,却也不下死手。
正当叶清漪一脚就要踹开门时,屋内却穿出一阵虚弱声音,似在询问,“寒酥?”
叶清漪被声音吸引,心急闯入,雪寒酥闻声却是一惊,一掌风劈过,倒也忘了让着与他搏斗之人。
胸前中了一掌,叶清漪只觉喉中一丝腥甜,顺风向后滑去,滑出去老远,肩膀却被一人扶住。
来人轻唤,“小凤儿,你没事吧。”
叶清漪“哇”地吐了一大口血,看清来人,挣脱开那人的手,眼神寒意溢满,嘴角还带着血,她抹了一把,冲那人讥笑道,“怎么?你也是拦我的?”
“小凤儿,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你现在已被仇恨冲昏头脑,再这样下去你恐怕……”
“你闭嘴!”,叶清漪一阵嘶吼,脸上狰狞一笑,“怎么你们人人都要阻拦我?我报仇有错吗?死的人不是你们的亲人,你们有什么立场来指教我的对错?”
话尽,她走到雪寒酥面前,毫不犹豫地向他肩膀刺去,顿时间,鲜血涌注。
利刃穿破衣服的声音犹在耳边,鲜血沿着她的手慢慢滑,一点一点,流向手臂,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衫,感受到那温热流动的液体,叶清漪红唇扯出一笑,“这一刀,是你欠我父王母妃的!”
她用力一扯,拔出匕首,丝毫不顾及眼前之人面色苍白如纸,似摇摇欲坠,温热的液体不断从伤口中渗出,她又刺向一刀,“这一刀,是你欠我南疆上下老老少少的!”
雪寒酥勉强支撑着不倒下,嘴角挂一抹苦笑,他咬紧牙关,胸口剧烈起伏,豆大的汗水随之滑下。
叶清漪又刺去一刀,“这一刀,是你欠我的!”
我曾经拿你当挚友,可你却……
最后,她拔出了利刃,面前之人立马倒在地上,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不断涌出。
她也摇摇欲坠,似要倒下,沐白作势要扶她,冰冷虚弱的声音却传来,“还是快去救你的好兄弟吧,若因失血过多而死,可别赖在我头上。”,说完,就一步一步地向寺外走去。
雪寒酥意识模糊,勉强睁开一眼,只见一抹白色身影摇摇晃晃地向外走,被绊倒在地也不曾有人搀扶。
叶清漪身上还带着血,眼里早已满是泪水,她没有回头,只是一步步向前走。
身后传来虚弱无力的声音传来,“多谢……不……杀之恩。”
她依旧向前走,泪流满面。
*
天竟不知何时下了雨,淅淅沥沥地,由小变大,天已深,雨势过大,模模糊糊,她眼帘早已布满水花,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她脚一滑,竟从山半腰跌倒,整个人向山低滚去。
过了许久,雨水滴落在身上近入的冷意将她唤醒,她堪堪爬起,身上脸上早已全是泥巴,衣上的血溅湿了雨水化作血水,此时正“滴答滴答”地落于地。
眼前雾蒙蒙的,又是黑夜,她看不清路,只得凭着记忆向前艰难行走。
叶清漪走了许久许久,走得雨都停了,月亮从乌灰乌灰的云朵里露出脸,她借着一抹清晖,看清了眼前的路。此时她已到盛京城门,可此时,已过宵禁,城门紧闭,只有巡逻的士兵不时拿着火把走来走去。
她走了许久,早已四肢无力,瘫软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她勉强睁开眼,想去看今晚的月色。
不知怎的,此时的她感受着地面的冰凉却不自觉的那夜河水的冰凉,以及抚过他面具时的冰凉。
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得想杀了自己,他与她姓命相连,可她却把身体糟蹋成这幅鬼德行……
想到这,她苦笑了一下。
“校尉,门外似有一女子倒在地上。”,一士兵报告。
金陵走到城墙看去,确实有一白衣女子瘫倒在地,“来人,开城门!”
“校尉,可此时已过宵禁,若贸然开城门……恐是西夜国的把戏啊。”,有人劝道。
金陵眉头紧锁,却坚定不移,“开门,救人要紧,出了事算我的!”
金陵带人前去看人,翻过那女子的胳膊,一看却是一惊,“清漪?清漪?”,怎会是她?
“来人,快来人!这是丞相府嫡女,快来人。”
“快去叫郎中!!”
金陵一把将人抱起,带到他的屋舍。
金陵看着她这脏兮兮的模样,心中愤怒不已,又看她身上有血,想要检查伤势却因男女有别而作罢,只能坐一边干着急。
过了许久,叶清漪幽幽醒来,嗓子早已干了说不出话,金陵喂了她一杯茶才渐渐地能说话。
“清漪,你这是……”,金陵眼眶通红,一脸心疼。
“表哥,我没事,身上的血,是……别人的。”,叶清漪猜到他是看见了她浑身的血。
她小脸苍白,却也勉强扯出一笑,“我无事,只是着了凉,睡一觉就好,此事……还望表哥替我保密。”
“可……可我已经……”,可他已经通信儿给了太子殿下,她现在这样哪都去不了,唯有太子……
话未尽,慕君霖匆匆赶来,看到床上虚弱的不能动弹的叶清漪,脸上是又心痛又自责,“清漪,你……”
未等他问什么,叶清漪有气无力地打断,“还望太子殿下帮个忙,今夜,替臣女寻个去处……”,还未说完,就昏死过去。
“清漪!”
叶清漪醒时感觉周围热气缭绕,滚烫的药浴包裹着她的身体,月牙形的汤浴,热腾腾的睡死,看着眼前的景物,她有些模糊,这是在梦里?她怎么回到被黑乌鸦轻薄的那个梦了?难道是想念那时的药浴了?
顺着流动的药浴,她向前摸索,直到见到一个黑黢黢的面具,她摸了摸,是冰的,才发觉这不是梦。
金陵表哥不是拜托了太子殿下?可她为何会出现在此?
难不成,慕君霖将她送给暗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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