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谢棣棠抬头看向侃侃而谈的谢裴，眼底流露出笑意：这一世，果真不一样了。
“你以前也没叫过父皇。”
谢棣棠看着他的眼睛，十分笃定的说。
“从前怕认贼作父。”
林照野毫不掩饰的说，在她面前他没有任何隐瞒，从前确实对这个称呼难以启齿，毕竟谢裴极有可能是灭他全家、葬送二十万贺家军的仇人。
所以即便两人成婚，他一句父皇都没叫过，都是遵循臣子对帝王的称呼。
“我要喝汤。”
谢棣棠不再追问，想喝酒夫君不让，只能想点别的东西。
比起冷冰冰的菜品，还是热汤比较好。
“先吃糕点垫垫，这就让既白去御膳房跑一趟。”
谢棣棠点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豌豆黄，来敬酒的官员都被林照野一人挡回去。
这场宴会论功行赏、按资排辈封下来，武将里多了许多将军，文官这边以林照野为首仍旧屹立不倒，双方隐隐有打平的趋势。
不论个人心中如何计较，反正表面上看着特别和谐，以至于在谢裴的情绪感染下，君臣上下，全部喝了个尽兴。
林照野出门的腿都是软的，走路甚至有点飘，脑子昏昏沉沉的像是昏睡过去，半靠在谢棣棠身上像极了柔若无骨的小媳妇儿。
谢棣棠让既白把他先扶到马车上，她和星鹊月乌一同去了景鸾宫。
进门时，不止苏鸾谢裴等着，苏家一家人也在，上到苏国公夫妻俩，下到苏雉刚出生的儿子都在。
谢棣棠抬腿将进，手腕被人抓住，回头去看是林照野跟了上来。
“怎么不在马车上待着？”
“不放心你一个人。”
怕你跑了。
林照野说的专注，若非脸颊红晕明显，谢棣棠都还以为这人是清醒的。
“那便一起吧。”
夫妻俩相携着踏进去，离门口最近的苏橪和苏雉一同迎过去，谢裴朗声赐座。
仿佛三堂会审的阵仗谢棣棠疑惑看着，并未言语，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
谢裴看了看旁边的苏鸾，用力握紧她的手腕，仿佛在给她力量，眼神示意着。
苏鸾在所有人的瞩目下，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到谢棣棠面前。
环顾四周，看到了苏国公夫妻俩的鼓励，谢裴眼底的期待，苏鸾暗暗给自己鼓劲，对着谢棣棠九十度鞠躬。
“棠棠，是母后不好，这些年愧对于你，你可以原谅母后吗？”
话一出口，苏鸾只觉得心口困扰自己多天的郁结之气，消散了一大半。
而话茬子一旦起头，那道被她忽略很久的记忆牢笼被瞬间打开，那些过往如开闸放水一般纷至沓来，席卷着苏鸾的识海。
“母后不该用你博取宠爱，将生病的你置之不理，还让棠棠放弃喜欢的琴棋书画，去学冗长繁杂的弓马骑射，任凭棠棠摔断肋骨也不让你放弃。
更不应该故意让棠棠生病，只是为了让你父皇从顾榆那里回来，也不该动了让你奔赴战场，独自承受寿数不永的痛苦……”
因为怕愧疚，所以苏鸾怂恿谢裴将谢棣棠远赴战场，还是用归墟老头在边境的假消息。
完全忘了谢棣棠早产体弱，也是因为自己想要博取宠爱，从而导致的。
一桩桩，一件件，苏鸾跟倒豆子似的全部讲出来，顾不上去看周围亲人的眼光，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只是盯着谢棣棠看，想要求得谢棣棠的原谅。
但小公主端坐如松，不仅屹立不倒，面颊上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苏鸾说的对象根本不是她。
谢裴一双眼睛赤红不堪，一时间说不出来心头复杂是对苏鸾，还是对谢棣棠。
反而是乔纤歌率先站起来，一拐杖打在苏鸾身上，硬生生折弯了她的腰，让她跪坐在地上。
“你怎么舍得？那可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啊。”
乔纤歌怒不可遏，苏豫章气的只顾得上拉着老伴想要动手的冲动，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糊涂，糊涂啊。”
“爹娘，女儿也对不起你们。”
病重的那一个月，苏鸾日日高烧不退，梦里全都是谢棣棠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而她被关在冷冰冰的宫殿里，始终解脱不了。
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她才意识到自己从前做的有多错误，活的有多失败。
此刻跪在这里，不仅是求心安，更是想求得众人原谅，好改过自新。
谢棣棠看着这一场闹剧，反而很想笑。
想必风临国先祖在打天下的那一刻，从未想过偌大的皇宫，竟然还能过成寻常人家的样子吧？
“都起来吧。”
谢棣棠淡声道。
苏鸾痴痴问：“棠棠是原谅母后了吗？”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不原谅。”
轻飘飘的一句话抹掉了她的两世痛苦，这怎么可能呢？
谢棣棠眼底划过一抹痛色，随后恢复清明。
林照野敏锐的察觉到谢棣棠的情绪波动，牢牢握住小公主的手，不停的给她宽慰。
“棠棠还是怪母后，没关系，是母后做得不对，棠棠怪母后也无可厚非。”
“母后，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最起码相安无事，不是吗？”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醒悟过来呢？
“棠棠，给母后一次机会好吗？母后会改的。”
“好啊，我等着看母后的改变。”
谢棣棠觉着无趣，不想留在这里看好多双或期许、或愧疚、或歉意的目光，那些东西太沉重了，压的她喘不过来气。
应了苏鸾之后，又跟苏国公等人聊了家常，直到子时，才带着醉的不行的林照野回了洛棠宫。
宫门下钥，苏家人今晚都留在了皇宫，也是第一次，苏鸾和家人一起聊天交心，虽然把自己的难堪暴露出来，但家人也给了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苏鸾闭上眼，心头是罕见的轻松和平和。
——
林照野跟个八爪鱼一样牢牢的扒着谢棣棠不放手，谢棣棠没法脱身，只好让星鹊端来温水，简单洗漱后和衣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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