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乍起，苍生失色。
张和正愣在原地，双眼无神，麻木地看着降落的雷云。
就到此为止吧。
他真的倦了，他已经无力再提起两侧的手臂，仿佛它天生就不是身体的一部分。他的脑海平静的宛如一滩死水，眼前景象都无法在此激起浪花。
好像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他希望后世的史书能够这样记载：张和正，大宣国师，扛天劫，不敌亡于岐山。
“我可以为你守国门而死，但在我死后，你要把我的尸体葬在惠州。”
“若是你真为大宣而死，朕会将惠州改名为和州，”天子朗声道，“朕要整座王朝的百姓都永远记得你这位大宣国师。”
“我不喜欢虚名，只希望皇后能在我每年祭日，亲自到坟前为我上一坛女儿红。”
“好！朕答应你。”
“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我心爱的女子，等到来年我的祭日，可千万别忘了我的女儿红啊。
张和正闭上眼睛，静候死亡的来临。
可他等着等着，却没有等到扑面而来的雷霆。
“轰隆”一声巨响，拳气与紫雷相撞。
张和正猛然睁开眼睛，看到挡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瘦弱的老人。
“前辈？你为何要救我？”
别人不知，可他却是最清楚这位平时嬉笑怒骂的老人心底最是冷血。
陈不识曾经目睹徒弟与仇人交战，在长达数天的厮杀中，即使徒弟身倒血泊之中，他却也未递出一拳，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徒弟死于仇人之手，不曾为他报仇。
可如今面对骇人的劫雷，他却在最后挺身而出，递出重出江湖后的第二拳，这对与陈不识从未有过交集的张和正来说，就如同白日见鬼，铁树开花般不可思议。
陈不识握拳腰间，平静道：“有人求我为你出手，不过老夫只答应递出三拳。三拳过后，你的死活便与我无关了。”
张和正明白老人话中的意思，毕竟与他和陈不识都能扯上关系的，这天下也就只有那位少年了。
他转头看向站在一侧的楚慈，抱拳道谢，“是小兄弟又救了我一次。”
楚慈毫不在意地回道：“其他的我不管，我只要妹妹能多活几年。”
张和正认真说道：“等楚昭渡天劫之时，我会亲自为她护道。只要我不死，便能保住你妹妹的命。”
楚慈听到张和正的承诺，也露出笑容，“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莫要不认账。”
张和正笑道：“你可以不信我的本事，但不能不信我张和正的承诺。”
“你以后自会知道，我的话比长安城的那位天子还要有分量。”
楚慈不再回话，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瘦弱的老人。
他知道师父是个很高很高的高手，但究竟高到什么地步，他也有些拿不准。
难不成还真就能三拳将小山似的雷云击碎？
要知道就连那被吹上天的大宣国师都差点殒命如此，难不成陈不识能比张和正还要高上一层楼。
楚慈觉得那未免有些太天方夜谭了。
“师父，你和徒弟我透个底，你到底有没有把握三拳击碎这雷云？”楚慈向老人大声喊道，“你要是不行，我好让这个白脸的术士抓紧时间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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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张和正无奈地苦笑，想不到如今的他连逃跑都要听个江湖雏儿的眼色。
“你小子就是故意用话语激我一把，不过想让老夫为他多出几拳罢了。”陈不识早就看出了楚慈的那点小心思，“可老夫说三拳就是三拳，就是这苍天亲自下凡我也不会多出一拳。”
伎俩被拆穿的楚慈挠了挠脑袋，急忙跑来张和正身前，拉着他的衣服说道：“等我师父出了第二拳后，你便抓紧时间下山。等你到山下有那大宣国运护体，想必这苍天也奈你不何。”
张和正点了点头，“大宣境内，我才是苍天，就算他真身亲临我也可一战。”
楚慈瞥了眼难得硬气的张和正，疑惑地问道：“那你先前为何不愿下山？为何不能成功渡劫后再杀回岐山？”
张和正叹了一口气，“不是不愿，而是不能。陈老前辈应该也和你讲过我此行的目的了。”
楚慈答道：“我师父说你此行上山是为了守卫凤魂的诞生，可那凤魂直到却现在还没有现世的迹象。”
张和正伸手指向在远方窥探此处的修罗涉，“可若是我要为渡天劫而下山，那凤魂下一刻便会在岐山上诞生，最后死于修罗之手。”
楚慈眉头紧皱，他未想到事情竟然会棘手如此，“为何会如此？”
“凤魂诞于苍天，生于岐山。所以她在何时现世，七分看苍天，三分看山神。”张和正仰望雷云，“可偏偏我与他们关系都不好，如今他们借凤魂终于有了斩杀我的机会，你说他们愿意放我下山吗？”
楚慈摇头，用充满忌惮的眼光仰望苍天。
张和正可是以足智多谋，妙算神机闻名于世，却被苍天摆布得宛如一颗无力的棋子，多次差点命殒于此。
他又想起自己苍天眷顾之人的身份，他想不通那随意以天地作棋盘的苍天到底有何事需要他这位不过蓄胆境的蝼蚁来完成，还有在这岐山上又有何人能够顶替他的位置，让他沦为弃子。
数不清的疑惑缠绕着楚慈，仿佛命定的宿命感带给他的是无尽的恐慌。
我到底是谁？我又该去往何方？
张和正似乎也看出了楚慈的无助，他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告诉他：“小兄弟，你不必担心苍天的注视，他并不是时刻醒着。”
楚慈眯眼紧盯着张和正，片刻后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骂骂咧咧道：“他娘的，我都忘了你这种术士也能够倾听人心。”
“也？难道你还见过像我这样的术士？”
楚慈得意地叉腰，“何止像你？小爷的妹妹可要远强于你！”
“原来是小师妹，”张和正微笑道，“可若是我记得不错，我那喜穿紫衣的师妹好像也会读心术。”
楚慈脸色尴尬，怪不得当时她看自己的眼光如此奇怪。
天上，长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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