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许魁与曹春风刚刚打斗时就在疑惑,明明庆春镖局派遣了如此多的镖师和趟子手,却为何在他打斗之时却没有一人来为曹春风掠阵,若是但凡有两个镖师在此,他那最后一枪都不能这么轻易地砸到曹春风身上。
可直到许魁濒死时才想明白,这次镖局的目的是挑山灭寨,如此之多的镖师一起进山,目标当然是自己那叮嘱带着兄弟们暗自下山的厉山和徐知悲,可此刻他早已无力回天,光拖住那嗜血的刀客就差点用上了他的性命。
此刻,刚从山寨逃到翡山另一侧的徐知悲和厉山却出现了矛盾。
厉山跟在徐知悲身后,却每走三步便回头看向翡山另一侧,“知悲,你和我说实话,等我们逃到山下后,大哥到底能不能来找我们一起东山再起?”
徐知悲不理会厉山的怀疑,只是埋头向前走着,还招手指挥跟在身后的兄弟们加快速度,务必在片刻钟内走出翡山。
厉山看着心虚不语的徐知悲,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知悲,我知道大哥临行前嘱托你带着兄弟们走出翡山,也知道你不想让我陪着大哥赴死,但我厉山只是个粗人,不如你多智近妖,更帮不上大哥做很多事情。”
说完这句话后,这个大络腮胡子便转身向山寨上走去,“我厉山的命并不值钱,值钱的仅有那还剩几斤的江湖义气,现在你又要让我把它扔掉,我厉山过去做不到,现在也做不到。”
徐知悲闻言后低头不语,转而还想再劝说厉山,“你回去又有何用,我徐知悲可以向二哥你保重,大哥不会死在这翡山上,只是我们兄弟三人以后可能再无机会相见。”
厉山头也不回的继续走着,“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去见大哥一面,就算是尸体也行,要是大哥死了,我还能帮他下葬,不然就任大哥光伶伶地被野兽吃食,我这个做兄弟的实在良心难安。”
徐知悲看着厉山渐行渐远的背影,低声喃喃道:“是啊,人不相见又与死人有什么区别。”
但其实无论厉山走不走出队伍,也都很难逃出翡山,因为此刻的翡山脚下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且还在慢慢地向上收缩,这是官府灭寨常用的办法,现在出动众多人手的庆春镖局也采用这种方法。
混迹在镖队中的楚慈和宁长亭,两人正是位于队伍前列,负责开道和寻找山贼踪迹。
“小亭子,你不是前不久方才拔剑晋升出锋境,那翡山的二当家你是否应付的了?”
面对楚慈的疑问,宁长亭摇了摇头,只是摸着腰间的佩剑,望向青角县的方向。
这把佩剑名叫广陵江,可在多年后的江湖上,这把剑压倒的可不只是广陵道。
楚慈转身看了看身后连眼睛都不敢眨的众多镖师,其中大部分不过是刚入门的武夫,甚至还有从未习过武的农夫,他们只是为让家人多吃一口粮食,便选择过上了刀尖上饮血的日子。
可就是这群不通武道的俗人,却在搜山时下手却异常狠辣,连山上的一只野兔都不肯放过,甚至以逐杀它们为乐。
楚慈当真有些不明白这世道,那天上的仙人聚集人间气运,祸乱人间,朝廷上的君王挑起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就连剿匪的镖师也是把人命当做草芥,在这天下当一个凡人真当是如此之难吗?
可就在楚慈思索期间,宁长亭却是忽然拔出了佩剑,三息后便有一男子从翡山上迎面向镖队走来,有意无意地看着宁长亭几眼,这男子正是那伤势刚刚好转的曹春风。
曹春风面无表情的看向翡山山寨,对着镖队成员说道:“山寨上我已经去搜过了,连一个土匪的踪迹也没见到,估摸着是从翡山的一侧偷偷下山了。”
然后似乎有意地指了指与镖队其他人明显不同的楚慈和宁长亭,说道:“翡山另一侧也需要人看守,辛苦你们两个走一趟了,若是发现土匪踪迹就放出信鸽。”
楚慈和宁长亭互相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两人都不明白这位镖头这样安排的用意,却又没拿得出手的理由拒绝,只好悻悻地点了点头,起身向翡山另一侧走去。
两人默默地走在翡山的草地上,可走了一半,楚慈却突然说道:“亭子,我想去刚才两人打斗的地方看一下。”
宁长亭点了点头,毕竟之前许魁和曹春风的打斗声势太过浩大,整座翡山上下就连不想知道都难,他还知如今的楚慈离那蓄胆境就只有一厘之隔,此刻想去观摩两位高手的打斗,也是看能否借他乡之石以攻玉,以此踏入武道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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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若按陈不识的期望来看,以楚慈的习武天赋,在目睹广陵江斩龙后便应该就能踏入蓄胆境,毕竟蓄胆境最看重的便是胆魄,而楚慈一袭青衫入江湖,见过紫星天降,也见过江湖屠戮,最不缺的便是胆魄。
可楚慈却始终缺了一口气,就连陈不识也不知这口气到底缺的是什么,只好放楚慈入镖局行镖,期望他能在那护镖途中寻得独属自己的那口气。
翡山东边,不同于其他山边的绿意盎然,这片地方的土地裸露,甚至可以看到土层下的沙砾,这片地方就是许魁和曹长风打斗的地方。
此刻有一个大络腮胡子男人呆呆地坐在这片地上,望着眼前被残破的战场,特地赶来为许魁收尸的厉山也有些茫然,若说许魁死了,但这里并没有他的尸身,但置身如此惨烈的战场上,厉山也并不觉得大哥能够活下来。
这位粗糙的汉子望了望高处仅存的几棵梧桐,提着双斧站起,慢悠悠地走到树旁,一斧子砍倒了好不容易存活的梧桐树。
厉山小时候听乡里人说,人要是死了就一定要有个棺材,不然就算入土了,魂魄却还是轻飘飘地容易乱跑,就算在地下也睡不安稳,现在他要用桐木为大哥做一副棺材。
随着厉山最后一斧用力挥下,木屑随风吹的到处都是,这副木棺终于做好了,可就在厉山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刚打造的木棺之时,背后却传来几声放肆的大笑,厉山皱着眉头看向大笑之人,正是那从山下赶来的楚慈与宁长亭。
“我说怎么找不到土匪的踪迹,原来是躲在这里偷偷摸摸地造棺材,怎么?现在也知道害怕了?可你们劫杀那陆氏族人上上下下三十口时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楚慈笑着说道,却是带着怒意的冷笑。
厉山面对楚慈的嘲讽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暗中提起双斧,冷冷问道:“你们镖头就派你们两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来劫杀我,是不是太看不起我厉山了?”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取你们两人的头颅来祭奠我大哥,这样我大哥在地下也能走的安心些。”厉山说完这句话后,紧握双斧,作势便要向楚慈奔去。
直面迎面而来凶悍的武夫,若是换做其他还未入武道的凡人,此刻肯定是被吓破了胆,转头便要逃跑,或者直接被吓到颤抖地无法动弹。
可楚慈却是无比的冷静,他清楚还未踏入蓄胆境的自己面对这一斧绝对不能逃,不然速度远超于他的厉山便会追上再接几斧,让他直接殒命当场。
所以楚慈并没有转头逃跑,反而目光紧紧地盯着厉山的臂膀,直到那武夫的斧子离自己的胸膛只差几厘时,楚慈只是侧身一转,正好巧妙地躲过了这一斧。
一斧劈空的厉山却是不信邪,追着楚慈又连着砍了几斧,却像见鬼了一般,不仅斧斧全空,更离奇的是,竟是每一斧都只擦到了楚慈的衣衫,但没有一斧能真真切切地伤到楚慈。
其实这种战况并不是巧合,为什么楚慈连武道大门都未进,却敢拦截跻身武夫多年的厉山?因为楚慈知道若与厉山交战,他最多只会伤而不会死。
陈不识为什么要收楚慈为徒?仅仅因为那一条鲤鱼之恩?那自然不是,陈不识曾在酒桌上与宁默声遍聊天下英雄,狂言道其中没有一个能在习武前就比楚慈五识更加敏锐,甚至敏锐到通神的地步,正是如此绝顶的天赋,这才打动了收徒眼高于顶的陈不识。
但此刻的楚慈还尚且未入武道,即使他能凭借五识连着躲避厉山的斧子,却也没有手段反击这位凶悍的武夫,只能用目光示意站在旁边看戏的宁长亭。
宁长亭对着楚慈嘲讽一笑,这位早就想出剑却被楚慈拦下的剑客已经手痒到了极点,说到底,不光是楚慈想借这场首战一举踏入蓄胆境,就连宁长亭也想斩去武夫头颅,来为那刚抽出没多久的广陵江开锋。
刹那间,广陵江出鞘,仿佛真有波涛在这翡山上涌动,此刻还和楚慈纠缠的厉山一连后退了几步,脸色凝重地紧盯着刚抽剑的剑客,他已然清楚二者之间谁对他的威胁最大。
可已经出剑的宁长亭,却是出招试探都懒得试探,起手便是那宁默声的招牌剑招,白衣,虽然速度和气势都远不及老剑仙在广陵江上斩出的那一剑,可对付寻常武夫还是尚且够用,电光火石的一剑过后,厉山左手中的斧子瞬间脱手。
还没等宁长亭递出第二剑,看准机会的楚慈便闪至那还在僵直的武夫身边,一甩衣袖,鱼肠瞬间出鞘,轻轻一剑便洞穿了厉山的胸膛,那武夫引以为傲的体魄在削铁如泥的鱼肠面前,宛如一张白纸。
即将死去的厉山也没有抱怨半分,反而仰天喃喃道:“大哥,我们立誓应当偿还的那一命,我厉山用命去还,这下你就能活着了。”
这位坦言身上只剩两斤义气的翡山二当家,直到死去的时候还是牢牢地守着这两斤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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