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礼现场，我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家真正的主人，言少爷的父亲，苏老爷。
他身材清瘦，看上去斯文儒雅，或许言少爷的这一点是继承自他的父亲。
但是我看的出来，苏老爷并不是和他的样貌一样温和亲切，因为他的目光中，带着一种摄人心魂的威严。
那是我看过的历史剧中，掌握了家族最高权力的男人所自带的，可以震慑所有人的力量。
言少爷正跟在他的父亲身后，一一和前来庆贺的亲友打招呼，并且向男方亲属互相介绍。
看上去这不只是一场婚礼，更是一次交换人脉的聚会。
苏老爷显然是这场聚会中绝对的王者。
他经过的地方都会有人自动让开一条道来，并且十分殷切同他们父子交谈，神态恭敬到甚至都有些惶恐。
我看着言少爷完美无缺的笑容，心里轻轻地叹着气。
我知道那个表情，或者可以称之为面具。
他也知道自己被父亲看重，就像是小孩希望得到大人的嘉奖一般，努力地配合着。
正在远远观望着，我突然听到翠翠的声音。四下一看便发现了站在伊万先生和Mary身后的小小身影。
“你怎么也来了？”我不想和伊万先生碰面，便绕过人群，从他们身后靠近了翠翠。
翠翠一脸兴奋，“知月姐姐，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漂亮的地方。”
我摸摸她的头，“你是和洋太太一起来的吗？”
翠翠指了指门口，春姨正在那边指挥着两个女佣拿东西，“洋太太出门要带的东西多，就特意准许我也来跑腿。”
我远远地看着Mary，她即将临盆的孕肚更明显了。
我看着她和大太太分别站在伊万先生的两边，正在和身旁的人打招呼。
伊万先生看上去十分体贴的样子，一直用手臂揽着她的腰，很高兴地向人们说着什么。
春姨也过来和我打招呼，接着让翠翠去洋太太跟前候着，以便随时听候吩咐。
我为Mary感到高兴。
比起被关在小院里独自生气伤心，这样被伊万先生呵护着、照料着，也算是不错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嘈杂声，我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男子正向大厅出口的方向走去。
好像是他仓促之中是碰倒了什么，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我瞥了一眼并没有在意，却在回过头的一瞬间，突然发现那个匆匆离去的男人，正是佳毅！
我吃惊地看过去，他已经消失在大厅的门口。
看他身穿制服的样子，想必是在这个礼堂工作了。
他开始有了正经工作，我也颇有些安慰。至少Mary不必为他的生计担忧了。
“嘿，知月，又见面了。”又是熟悉的声音，亨利先生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我礼貌地同他打招呼，亨利先生告诉我，新郎钟先生家族的医院同他有生意往来，所以他也受邀参加了婚礼。
从他的口中，我得知了新郎家在南京有多家诊所、药铺和一家中外合资的新式医院，伊万先生也早早为Mary在那家医院预定了产房。
我知道这个时代，女性生育是真正地经历“鬼门关”，伊万先生做了这样周全的安排，想必Mary分娩也会安全许多。
“我先去忙生意，等空了再同你聊天。”他和我闲谈几句就离开了，这是他拓展人脉的好机会。
我学着长安的样子跟他说了好几句吉祥话，亨利先生脸上都要笑出花儿来了。
不一会，偌大的礼堂渐渐安静下来，在乐团轻柔优美的音乐声中，爱琳小姐和他的丈夫款款走出，接受所有人的注视和祝福。
爱琳小姐惊人的美貌和高雅的身姿让人们连连惊叹，苏老爷脸上也显出自得的神情。
他一边接受着众人的夸赞，一边谦虚地同他们招呼。
言少爷此时终于可以退到一边了。
我看到他端着酒杯走到他母亲身边，看上去十分乖顺的样子，自然也被一众夫人们夸赞不已。
我一边穿过人群向他那边移动，一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可是很快，人们开始在主持人的指引下，向着新郎和新娘举杯，一下子阻挡了我的视线。
当我从人们举起的酒杯中间四处搜寻的时候，已经全然看不到言少爷的身影了。
我失望地向后退去，却正好被一个人从身后抱住，接着就听到言少爷熟悉的声音，“知月是在找我吗？”
他的身体紧紧贴着我，在我耳边说话的语调听起来有些疲惫，“我一直都盯着知月，可把我累坏了。”
我的心像是被融化一般，充满着甜蜜的柔情。
“知月要奖励我，好不好？”
我都能想象到他此时的目光，而我的耳根一定是又红又烫，因为我感觉到他的唇就贴在我的耳边。
在这样济济人群之中，他这样的举动实在过于冒险。
我勉强让自己从沉醉中醒来，轻轻地挣开他的怀抱，“言少爷···不可以啦。”
我转过身去，言少爷靠在大理石柱子旁，身后是卷在一起的装饰布帘。
他亮晶晶的眼睛闪烁着浓到化不开的爱意，我都不敢与他目光对视。
就在我低头的瞬间，言少爷一手扯开柱子旁的帘子将我们包裹其中，一手撑着柱子一点点靠近。
我的心跳得好快。这突如其来的逼仄的空间，让我紧张到呼吸困难。
此时言少爷的神情却十分气定神闲，他的声音柔柔地在我耳边响起，“这样就可以了，是不是？”
我的脸又红又热，也不知是紧张还是空气太过稀薄，我心旌搖曳。
接着，我便跌入他温柔的怀抱里。
“我见了无数人，握了无数双手，可是满脑子都是知月。”言少爷的声音低沉又充满柔情，“这世上这么多人，如果不能同知月一起，我宁愿一个人待着。”
我在他怀里轻轻地笑了。
“为什么我们身边总是有这么多人。”他的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埋怨，“太吵闹拥挤了。”
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可是言少爷还是一眼就看到我了呀，真是太棒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因为我知道···知月就在这里等我啊。”
结束这个漫长而甜蜜的拥抱，言少爷再次嘱咐我不要靠近爱琳小姐，“我已经告诉她，以后别想再招惹知月。”
那神情就像是孩子牢牢抓住自己的宝贝不肯示人一般。
我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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