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蓝T恤之后的第二天上午十点，蓬头垢面的我拖着无力的身躯来到了社区卫生服务站。
昨夜我几乎没睡，被高烧折磨了整晚。
独立生活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打点自己的一切，不舒服就蒙头大睡，最多自己胡乱吃点药，还好不太常生病，也就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种虚假的自信。
但这次我身体发冷，全身无力，挤在社区卫生服务站的人群里，打疫苗的孩子哭声震天，我头痛欲裂，眼前的人群开始模糊，变成了扭曲的幻影，身体越来越重，我强撑着，匆匆买了一些退烧药就逃走了。
终于挣扎回家，刚进门就听到空空的声音，“看来你是上了点年纪，淋个雨就能发烧。”
我没有理睬，此刻我已经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踢掉鞋子，随手扯了条毯子瘫倒在沙发上，喘着粗气闭目养神，思绪越来越恍惚，脑子里反复交织着这几天的画面。一会儿是秦素云喃喃自语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小冉、吴主管、蒙蒙、司机哥... ...
我忽然想到蓝T恤，不禁苦笑了一声。
昨天的事情有些荒谬，我可能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能读心就可以拯救世界，可也许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我的拯救。在智捷我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透明，是随时能被牺牲的炮灰，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又算得了什么呢？我竟然还妄想能救别人的命... ...
想到这里，脑海中忽然浮现昨天我死皮赖脸跟蓝T恤套话的样子。
简直可笑至极，我为后悔不迭，不禁用手捂了捂脸。
想到这里，我又努力撑起身子抓过手机，点开了微信里那个叫“又清”的朋友圈——果然，显示一条横线。我没好气地把手机丢在一旁。
谁会需要我呢？我太自以为是了。我反复在心里评判着自己，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 ...
好冷，我想扯过被子让身体暖一点，可伸手摸来摸去怎么也找不到，我慌张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情境让我震惊不已。
这是哪里？陌生又熟悉的景象。
红褐色的窗框和大门，老旧的水磨石地面，我转头，是宽阔的大理石台阶一直通向二楼，透过昏黄的灯光，我努力睁大眼睛，聚焦着模糊的视线——这里是南佳！
没错，是我九岁时就读的私立学校，南佳。
看到这一幕情景，我像跌入冰窖，不禁全身颤抖了起来。我这么多年努力回避的记忆，终究还是没能逃得过。
背后有脚步声，我慌忙转头向那边看去。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从楼梯走下，朝我走过来，她穿着深蓝色的学校制服，手里拎着一个绿色的塑料脸盆，我看到那个脸盆，僵在了原地。
女孩走到我面前，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那像是笑，又透着一丝狡诈，她用右手食指勾着脸盆的边，举起来递到我面前，又朝走廊另一边扬了扬下巴，“去吧”，她说。
我像条件反射般地从她手中接过脸盆，一路小跑顺着走廊跑向盥洗室，开水龙头，接满水，端回来，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不敢有一丝耽搁。
马尾女孩探头看看脸盆里的水，又看看我，满意地笑了一下。“这次不错，很满”，然后转身朝楼上走去。
看她离开，我赶忙举起脸盆，站在大厅的角落里。
装满水的脸盆可真重啊。
我想哭，但是忍住了，至少要等她完全离开我才能哭，否则她那些对付别人的手段很可能都会用在我身上。
她越走越远，我竟然感觉到一丝轻松。但她在楼梯尽头忽然停住了脚步，我感觉浑身血液倒流。
她没有转身，只是把头扭了过来，右手抓着辫稍，一边摆弄一边慢慢地开口了：
“我再问你一次，上周那件事是谁做的？”
“是我！”我脱口而出。
“很好。你没有记错吧？”
“没有，就是我做的！”我紧闭双眼低着头，大声回答。此刻我已经不敢再看她，举着脸盆的手已经开始发抖。
脚步声再次响起，我不敢抬头看，在心里默默数着距离楼梯尽头的拐弯处还有多远。
那几步路的距离真长啊，装满水的脸盆好重。我的双手快要支撑不住了。
“哐！”脸盆砸了下来，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水花四溅。
那一刻我觉得世界都要毁灭了。
... ...
我猛地睁开眼睛，四下一片黑暗，窗外还有一丝微亮，从沙发上跌落到地上的手机屏幕发出刺眼的光。
原来是梦。
没有劫后余生的轻松，只有无尽的恐惧和委屈。我抱着被子默默地哭了起来，像曾经很多个夜晚那样。
我改变不了世界，甚至改变不了过往对自己的影响，我一直知道自己是弱小的，但此刻的无力感让我窒息，让我深深地怀疑自己。
“空空？”我对着空气试探着叫道。
“我在。”这一声回应让我彻底松了一口气。
“我做梦了。”
“我知道，先开灯。”
我踉跄跑到墙边，一气儿按下了整排开关，打开了房间所有的灯。光线瞬间充满了客厅，黄昏的失落感被扫去了大半，此刻我才真正从那个噩梦里逃离。
“我是不是很傻，妄想着自己能拯救世界？”
“某种程度上你可以。”
“可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也许你并不需要拯救呢？”
“刚才那个梦... ...还有小时候那些事... ...”
“经历都是财富。”
“... ...”
现在的我喝不下心灵鸡汤，我需要实实在在的热量来维持身体所需。
“也许你还需要朋友。”
“我不需要！”
我再次哭了起来。生病、噩梦，这一切让我无比自怜。去他什么的读心术，什么侦探，背锅就背锅吧，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我不想再折腾了，我不需要真相，也不想再去帮助谁，再见吧智捷，再见吧秦素云、蓝T恤。我只想快点康复，然后去踏踏实实找一份工作，文员也好，销售也好，我只想当个普通人，平淡安稳的过完这一辈子。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