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冉伸出右掌，示意我坐下，她也我对面隔了一个小茶桌的沙发上坐下。
“你是企划部的吧？”
“对，企划部，伍玖，你可以叫我小伍，小冉老师。”我像个乖巧的学生，认真地回答小冉的问题。
小冉笑了，“你别紧张呀，这里又不是智捷，再说我现在在这里工作，你是我的客户呀。”智捷是前公司的名字，听起来像个严肃的科技企业，但实则相差十万八千里。
我紧张的时候显得非常愚蠢，我对这一点的自我认知一向比较准确，和小冉的关系忽然变化，我一时无法适应，听她这么一说，我慌乱无比，只得笑着点头。
“你今天没有上班吗？”小冉问。
“啊，没有，你们走了之后我也被开了”，话一出口我就想打死自己，什么叫“也被开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小冉我们背后没少嚼舌根吗。
小冉并没有对这个说辞有什么反应，只“哦”了一声，便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小冉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公司里闲言碎语特别多，我回去办离职的时候听了一些八卦... ...”我越解释越乱。
“没事的，你不要在意，我们确实是被炒鱿鱼了”，自嘲的话从小冉优雅地口中说出，也透着一股清高。
“能问问为什么吗？”我干脆直接问。
“上层的决定，没人明白为什么。”很明显小冉并不想细说，但她真实的想法我又听不到，暗暗期待着内心独白的响起，表面上也只好继续尬聊下去。
“是啊，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课研部走了之后，老板就把我开了，所有部门里，只开了我一个。这几天我一直没想明白。”我一慌张，语速不自觉的加快，开始啰嗦起来。
空空来救场，“你别自乱阵脚，静下心来仔细感受”。
我在心里给了空空一个“OK”的手势，深呼吸让自己的心跳尽量平稳。
“我走的时候，吴妈，啊不，吴主管跟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我再次出击，是我一向擅长的添油加醋。
“哦？”小冉似乎被我提起了兴趣。
“他让我不要太抱团，还说... ...先别跟你说？”
“跟我？”看起来小冉对我被开除确实不知情，乔妹应该也没跟她提过，唉，我作为一个小透明连八卦都不配有。
“是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也没敢问。”
小冉意外地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这个时候，我终于听到了期待已久的声音。
“真是个多疑的人啊，为了整我枉杀无辜”，小冉的内心活动带着很强的情绪，和她表面的冷静淡然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我顺着小冉的心理活动说：“我觉得吴助管这个人太多疑了，他一定是误会了我什么。”
小冉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有了之前的经验，我对读心术已经不那么谨慎了，我也不太担心对方会怀疑我猜透了他们的内心。大部分人面对这种场景，惊讶的点都在于“他怎么和我想法一样”，而不是“他是不是听到了我内心的想法”，所以我也壮着胆子越来越肆无忌惮。
“抱歉啊，小冉老师，我知道背后说人不好。”以退为进吧。
小冉没有说话，但露出了一个浅浅地微笑，和之前不太一样，似乎多了一分“自己人”的惺惺相惜，又有一些欲言又止的为难。
“装久了终归是会露馅儿的，连新来的小姑娘都能看出他的真面目，定制课程的事情败露也是迟早的事，只是可惜了团队长久以来付出的辛苦，唉 ... ...”小冉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而我却在心里为这段独白欢呼雀跃。虽然我很想告诉她，我已经在公司干了大半年，不是“新来的”，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吴妈果然有事儿。
我和小冉沉默地喝了一会茶，以往我最怕的就是这种尴尬的沉默，但现在我很喜欢，一般这个时候，就是对方内心戏最丰富的阶段，给她时间，让她慢慢“说”。
“‘定制课程’的项目真是我职业生涯的污点，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竟然答应了。现在骑虎难下，有苦说不出。”小冉望了望窗外，在内心抱怨着。
“枉费我们开发了那么多客户资源，全被他们利用了，我怎么对得起那些人。谁又能料到他拿到客户资料之前就开始筹谋了... ...”
“那几个阿姨不知道怎样了，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但事已至此我还能做什么呢？”她放下茶杯，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小冉的内心独白戛然而止，被噪音掩藏的完全听不清，我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小冉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怎么了小伍？”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好像有些蝉鸣。”
“一种‘嗡嗡嗡’的声音，有点像白噪音。”
“没听到呀。”
如果不是我的幻觉，那就是这个声音只有我能听到。我对这些特别的现象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连别人的内心活动都能听得到，一些奇怪的噪音已经无法引起我内心一点波澜了。
小冉像意识到什么一样，向我笑笑，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昨晚没休息好，不知不觉就发呆了。你刚才说什么？”
“没关系没关系，我就随便说说，无关紧要的话，你别在意。”
“对了，你是来咨询课程的吧？”
“是啊是啊，我想报这个音乐疗愈的课程，我早就想学尤克里里了，感觉很文艺”，我不好意思地说，“文艺女青年”似乎已经不流行了，但我还是喜欢，一直都喜欢。
小冉双手交握，似乎在纠结着什么，可嗡嗡声一直没停，我什么都听不到。
过了一会儿，她上身微微向我倾斜，开了口：
“小伍，尤克里里其实很容易上手，如果你想学，我给你推荐几个up主，没有必要到这里来花冤枉钱。”
我吃惊地看着小冉。
“怎么？惊讶我怎么没有向你推课？”小冉有些顽皮地笑着，“只有值得的课，我才会推荐。”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小冉接着说“这里的课程配不上价格。”
“哦... ...”
“你是不是在想，‘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教课’对吗？”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因为我也要吃饭呀。”此刻的小冉笑的像个小女孩，可能离开了公司，沉浸在音乐的滋养中，让她找到了真实的自我，又或者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职场要戴起面具，谁又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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