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奔跑在我孤傲的路上,使然看不见终点和希望... ...”毁掉自己对一个歌手的喜欢有一万种方法,我选择了把他的歌设定为闹钟。
七点半,我听着旅行团乐队的歌睁开了眼睛。半夜醒来的记忆马上冲进了脑子。那是梦吗?怎么如此真实。我看了看四周,半拉着的窗帘,乱七八糟的书桌堆满了书和笔记,床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证明空空昨晚真的在这里坐过。还有,她提到了南佳学校,那是我迄今为止生命中最为灰暗的一段日子,十几年过去了,有些事情还是会像PTSD(创伤后应急障碍)一样不停在眼前闪回。
每次想起南佳,我总是刻意让自己停止回忆,毕竟我日常思维反刍,掌握了很多停止不受控制想法的办法,虽然效果一般,但还是多次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拯救出来。
但昨晚的梦(就当是梦吧)中,空空说从我去南佳开始,她就陪着我了,我想起在宿舍楼大厅的那件事,九岁的我衣着单薄,举着脸盆站在楼道口... ...我忽然全身发冷,难道当时出现的也是空空?
我又开始呼吸困难了,不可以再想了,南佳和空空,都暂时不去想了。我现在要做的是起床,开始“健康生活计划”。我起身洗了洗脸,给自己弄了一杯咖啡,坐在桌前打开电脑浏览网上的招聘信息——毕竟还是要吃饭的。
我在找工作这件事情上存在着一些“原则”,工资可以不高,双休可以没有,距离远点也无妨,但一定不能偏离我的专业——心理学。所以即使我要求并不算高,但在这个三线小城,心理学相关的行业并不算多,所以想找个适合的工作也不是容易的事。
网站上推送的公司和职位跟我一年前找工作时几乎没有区别,看来看去就那么几家。我满怀信心“重头再来”的雄心壮志很快就消失殆尽。我端着没喝完的咖啡,又窝到了沙发上,刷刷手机找找灵感吧,不一定非要马上找工作。
“确实不必着急,但你要多出去走走,总在家里很容易蹉跎”,空空又在我脑海里唠叨。
也好,天气不错,出去转转也不是不行。我穿上最舒服的T恤和宽松短裤,套上一双运动鞋,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出了门,在附近的车站跳上了一辆公交车,随便它带我去哪里吧。
车窗外的一草一木被昨天的雨水冲刷的格外鲜亮,风轻柔地吹过,我的心情也跟着欢欣雀跃,毕竟这是我最爱的小城。
我从小生活在这里,除了几次短途旅行,就没怎么离开过这里。小学的时候,爸妈因为工作变动要去外地,我当时也不知为何说什么也不肯去,哭着喊着要留下,父母无奈只好在本地找了一所寄宿制学校安排了我接下来的生活,也就是空空昨晚所说的南佳。于是九岁的我就开始了住校生活,周末住在奶奶家,爸妈有时会回来看我。似乎从那以后,我就不太喜欢很多人住在一起的热闹,有时被迫跟朋友、同事住在一起,只要一天我就会疲惫到灵魂出窍,耗尽全身力气。不过这是另外的故事,以后再说。
我把注意力从回忆中拉回来,看了看站牌,再过几站是市图书馆,“就去哪里吧”,空空替我做了决定。
经历了昨晚那个梦,我似乎有些期待空空的出现和陪伴了。在之前若干年的生活里,虽然内心一直有空空的声音存在,我习惯性地认为那是我内心独白的“衍生品”,是我自己的一部分而已。而现在,我已经开始当她是一个独立的“人”,或者说是“人格”吧。一向不习惯身边有人的我,却很适应空空的存在。
来到图书馆,我直奔三楼社科图书区,来到了心理学书籍的书架前。这里我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刚毕业找工作那段时间,我有空就会来这里,没有目的的读书,做笔记。
“弗洛伊德和周公是什么关系?”一个男性的声音打破了周遭的宁静,我循声望去,是一个中年人,穿着随处可见的polo衫和西裤、运动鞋。
我看向四周,除了我,并没有其他人注意这位polo大叔,大家都在埋头读书、学习、戴着耳机看网课。
对于这种情景,我已经不大惊小怪了。干脆就去听听他还会说些什么。我尽量放轻脚步,装作不经意地晃到离他一个书架的位置,竖起耳朵等着他内心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种东西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考这个专业绝对是没饭吃的”大叔的声音。
他“说话”了!我听得真真切切,我从侧面偷看,他的嘴是没有动的!四周的依然没有任何听到大叔声音的迹象。
“我真的能听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复杂感受充盈了我的大脑,仿佛分泌了一种神奇的神经递质,我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极度的兴奋交织着轻微的恐惧,我感觉自己要叫出声了。
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又挪动脚步离大叔更近,从他旁边的书架格中抽出一本阿德勒的书,佯装翻着。
“看心理学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有病”,大叔似乎察觉到我的存在,瞥了一眼我手中的书,在心底里对我进行着无声的鄙视。
“嘿?!”我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
大叔继续浏览着书架,心里活动也没闲着,“啧啧啧,这都是些什么书,《自卑与超越》,都自卑了还超越什么?《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什么神经症,就是神经病!《性学三论》,这个学科真不正经啊!简直胡闹!”
我听不下去,在心底骂了无数句脏话,还好他听不到。
“这个专业绝对不能考,必须让他报金融!报金融挣钱,说起来我在他爷爷奶奶那我也能抬得起头来,心理学这个东西将来他找不到工作,我又得被他们笑话。”
好家伙,原来是这样,大叔的孩子看来是马上要报高考志愿了。
我在心里默默怜悯了那位不曾谋面将来也大概率不会见面的小同学五秒钟。我从大叔面前的书架拿走了那本《我们时代的神经症》,默默走到了阅读区,沉浸在这个我热爱却不被理解的专业中,享受一个小时的阅读时光。
走出图书馆,我来到公交车站,接近中午的阳光毒辣,我用手遮阳,望向公交车驶来的方向。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POLO大叔!
POLO大叔走向站台,边走边对着手机大声讲话,“我怎么没了解?我刚才都看了,那些东西都是骗人的!”电话那边似乎说了什么,大叔强硬打断“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你必须报金融,听到没!没得商量!你报心理学我不给你出学费!”挂掉电话,他一屁股坐在站台边的座位上,一脸怒气。
好窒息的控制感啊,我从小就饱受共情能力强的“困扰”,幼儿园的时候,老师批评别的孩子,我在旁边哭,搞得大家都哭笑不得。听到大叔这番言论,我一股气顶在嗓子眼。
我拿出手机,佯装拨号。
“喂,小敏啊,你帮我把下午那几个心理咨询取消了吧”,我对着无声的电话进行着独角戏。
大叔朝我这边瞥了一眼,身体向我的方向倾斜了一个微妙的角度,毫不隐藏他在偷听的事实。
我继续扮演一位心理咨询师,“嗯嗯,没关系你帮我跟来访者说一下,我今天安排太满,勉强做咨询效果不好,我得对他们负责”。我边说边在脑子里为下面要说的话打草稿。
“下次的费用可以酌情少收一点,一个小时五百吧,我有责任,少收两百也是应该的”。我真是张口就来,在这个小城,心理咨询师的费用哪里有那么高啊!
“好的,你辛苦。对了,这周末的讲座帮我答应下来吧,我应该有时间”,我已经入戏,“费用的话跟之前一样,一下午三千左右,具体数字你来定吧。嗯嗯好的,那我下午就不过去了,还有个团体辅导的项目联系我,我去谈一下,各方面合适的话我再考虑,最近太忙了。嗯那就这样”,我“挂掉”了电话。
大叔一动不动的听着我的对话,似乎想要开口和我搭话。这时一辆公交车驶入车站,大叔起身上车,透过车窗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必须体现我们心理学人的素质!
车子发动,我隔着车窗,看到他拿出手机拨号,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
好了,只能做到这里了,我改变不了别人的命运,我又没有超能力。“嗯?”我忽然意识到,我似乎有,如果听到别人内心的声音可以算是“读心”,那么即使不会飞,我也可以是个超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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