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挂了三天水,身体基本恢复,自我怀疑的情绪也随着病痛烟消云散。
这两天我拒绝了大锤陪我来医院。
我不确定是因为本性使然,不能和人过多的接触,还是因为那天“抓小偷”事件被他抢了功劳,我有点不甘心。
我忽然想到了那个保安。
“这次我可是立功了,谁也别跟我抢。”他内心的呼喊还记忆犹新。我当时还嘲笑他,现在看来,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人是需要被肯定的,承认与否都改变不了。戳穿假冒聋哑人的骗局,抓住偷手机的小贼,两件事情发生在同一天之内,间隔相差不到两个小时,是挺魔幻的。
虽然不会有人为了这些事感谢我,可我刚刚决定要做个普通人的坚定信心却开始动摇。
我是可以帮助别人的,之前只是太急于求成了。
不如,我们再试试?
“好啊,我们试试。”空空仿佛一直在等我这句话,给了我一个及时又肯定的回应。
我心里一热,不期待成为英雄,做自己直觉想做的事情。
药瓶里最后一点液体流完,护士拔了针,简单询问了几句,我这次的医院挂水之旅就要结束了。
虽然在这里收获了一波人生感慨,但我还是希望短期内不要再来这里了,哦不,长期内也不希望再来了。
想到这里,我迫不及待地走出门诊大楼,向医院大门大步走去。
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又出现了,他提着一个袋子,火急火燎地朝我迎面走来,我看得真真切切,确定前天我没有看错。
是他,蓝T恤,又清。
我鬼使神差地躲到了墙角,看着蓝T恤从我旁边走过,我倒要跟上他问问他为什么加了微信又删掉我,这不是戏弄人嘛!
于是我跟在他后面,再次回到了大楼。
蓝T恤看起来有些着急,步子迈得很快,我紧紧地跟在他后面。蓝T恤走进电梯,我低着头跟了进去,还好电梯里人挤人,我又戴了口罩,他没有注意到我。
电梯来到6楼,我的目标人物快步走进一间办公室,随手关上了门。
我抬头看了看标识:肿瘤科。
我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心里默默打鼓。
蓝T恤还真是命运坎坷,他不是要自杀,可现在来到肿瘤科,他是得绝症了吗?所以他说“再见”,也不对啊,他说的是替别人去艺术学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索。
这次不是内心独白,而是真真实实的声音。
“主任,我们做家属的真的接受不了啊!”是蓝T恤的声音。
接下来是医生的声音,隔着大门我听不清楚,只能听到蓝T恤和医生来来回回说了几个回合。我尽量靠近门缝,但是依然听不清楚。
忽然门开了,蓝T恤快步走了出来,他走到走廊尽头,掏出手机打电话。
“妈,我在医院,嗯嗯,我跟主任又聊了一下,他也没有明确给建议,... ...不行,我真的没办法接受... ...话是这么说,这不是ta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这不是件小事!”
楼道里人不算多,蓝T恤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这不是意愿不意愿的事,这是一条人命。她从小就任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事可以依着她,但是这种事总不能请轻飘飘一句‘个人意愿’就决定了的!”
蓝T恤越说越激动,气冲冲地转过身,我赶忙地下了头,拿出手机划了几下掩饰自己的慌张。
“之前已经受了那么多罪,现在就都白费了吗!”
接下来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电话那边的人可能在做他的思想工作。
“行吧,那我再去跟倩倩谈谈,你一会直接去病房吧。总之,妈,我不能由着她说放弃就放弃的。”
挂了电话,蓝T恤没乘电梯,沿着楼梯向楼下跑去。
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里越来越远,我没有跟上,在原地呆坐了很久。
事情的大概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病人想放弃,而家属还想再试试。这种剧情在电视剧和别人口中,发生的也不算少,可当它切实发生在我面前,还是令人唏嘘。
“去看看吧。”空空说出了我的心声,我一路边找边问,来到了肿瘤科的住院病房。
都说医院里唯一开心的科室是产科,而其他科室里,肿瘤科无疑是气氛最沉重的科室之一。
走廊很宽敞,偶尔有几个病人在家属的搀扶下缓缓走过,所有的人脸上都没有明显的情绪,仿佛生和死就随着空气无声缓慢地流淌。
我沿着走廊一间一间病房走过,从门上的小窗逐个望进去。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那是一间三人病房,蓝T恤背对着门口站在靠窗的病床边,正在从带来的袋子里取出什么东西——一顶假发。
他对着对面的人摆弄了一会,虽然是背影,但我能看到他动作很轻,像是在照顾一个脆弱的瓷娃娃。
不一会儿,他在床边坐下,我看到了病床上的人。
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在用手抚摸着戴在自己头上的假发,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着。
这应该就是蓝T恤的家人吧。看样子应该是妹妹。虽然离得有点远,但还是能看出来,那是一张非常漂亮的脸。
我不禁一阵心酸。
我想回去了,面对一个重病病人的家属,我还要质问他为什么删除我的微信,这也太荒谬了吧。
一转身,撞到了一个人。
抬头看到了一张优雅的脸,大概五十多岁,头发简单扎起,那脸和蓝T恤长得甚是相似。
“对不起对不起,阿姨您没事吧。”
“没关系。”阿姨微微笑了一下,就推门进了病房。
我转头看,她走到了靠窗的床边。
本来想离开的我,又犹豫了。她让我想到了一个人——秦素云。
那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再次出现,如果秦素云在生命的某个时刻,有人能听听她内心的话,也许不会走到那样的境地。而眼前这位母亲,女儿身患重病,一定也有很多需要被照顾到的情绪。
也许,我可以为她,和那个女孩做点什么。
这时病房的门再次打开,是其他床的病人,他在家人的搀扶下慢慢向电梯口走去。可能是要做检查,或者去散步吧。
我忽然有了办法,一个闪身进了病房。
蓝T恤的妈妈看到我,向我微微笑了一下,我装作找人低头查看着中间病床的信息牌,一边嘟囔着,“咦?李老师不是在这个病房吗?是三十一床没错啊... ...”
说着我又向旁边的信息牌,也就是蓝T恤妹妹的床头瞄了一眼。
三十二床,谢又倩。
仗着有口罩蒙面,我记下了她的名字,嘴里念念叨叨地离开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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