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里很暗,好在张祜双眼适应黑暗的能力早在之前就已经训练地炉火纯青。
越来越冷了,寒气似乎能够凝结成水,扑面打在张祜的脸上。
“她现在病的很重,需要马上手术,不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张祜不禁打了个冷颤,记忆里无端冒出的话让他恐惧。
天朦朦有点泛白,他也不打算睡觉了,正好去看看晴儿。
蜡烛烧的只剩尾端,薄荷糖盒盖里盛的满是蜡油。
天晴的长发略有些枯燥,桌上是装针线的小铁盒。
她睡得很熟,只是将小脑袋简单地靠在胳膊上,手指还牢牢攥着细针。
窗子漏了一点小缝,冷风顺着这口子狠狠地往屋里灌,吹地蜡烛阴暗交替,忽明忽灭。
张祜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下意识地从自己身上脱外衣,但手伸到胸口才发现,自己穿的也是单衣。
张祜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他踮起脚,静步走到床前,抱来还是应夏季的薄被子,轻轻盖在天晴的身上。
天晴的小脸有些烫,鼻息微重。
突然不知是从哪里的怪风,“砰”地一声竟直接将窗子关实。
天晴被闷声吓了个哆嗦,直挺挺地从椅子上坐起,手上也开始胡乱地动作,几息之后才缓过神来。
“晴儿。”
“啊!”天晴惊呼着回头,直待看清是张祜之后,神色才稍微缓和下来。
张祜注视着妹妹的脸,左半边脸蛋儿上还留有红色的褶印,眼中透着晶莹莹的光。
天晴像被吓过了头,抱住哥哥的腰,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哥,你下次进来能不能敲敲门啊,晴儿还以为是那些吃人的怪物呢呜呜......”
那些丧尸也会敲门啊,无非是更猛烈些而已......
“好了好了,晴儿别怕,哥在呢。” 张祜满脸都是宠溺,轻揉了揉天晴的脑袋。
“你刚才在干嘛呢?”
“啊...”天晴闻言,小脸立刻涨的通红,“没干嘛啊......”
说着,还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揽进怀里。
“嘶,”
天晴太着急了,忘了针还扎在衣服里,细针直接把她的胳膊划出了血。
“怎么这么不小心?”张祜连忙从怀里掏出医疗包,为天晴处理伤口。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到了天晴怀里的东西,顿时愣住了,这不是他那件被丧尸咬坏的上衣吗?
“晴儿,这...这上面不全是血吗...”
“没事的哥!晴儿拿肥皂全部洗过了!”天晴一脸得意的笑道,随即又有些悻悻,“虽然还是有点痕迹......”
“但肯定能穿了。”张祜笑着接过话头,“那你刚才在躲什么呢?”
“晴儿...晴儿补的不好。”天晴把头埋在运动外衣的衣领里,“记得哥哥曾经说过,小时候都是妈妈帮忙缝补衣服,但自从哥哥出来独自生活后,便是自己缝衣服了……所以,晴儿就想着,能不能帮哥哥缝补…...都是晴儿太笨了…...”
“晴儿,你没必要这样的,你的身子这么弱,哥哥自己也可以的 ……”
“可是,哥哥还记得,晴儿为什么叫天晴吗……”
“......”
看着面前几欲哭泣的女孩,张祜愣住了,就好像深深陷入了一场记忆的漩涡。
他看到了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大雨似乎要把整个龙江市淹没。
巷子角的玩具店门前,一个衣着破烂,浑身布满泥浆的小乞丐浑身缩成一团,颤抖地好像一个筛子,眼眸却死死地盯着明亮橱窗里的那只纯洁无瑕的独角兽玩具,气息薄弱。
“哪来的小破烂,快点滚!”
店主早就注意到了这个衣着破烂的小女孩,那只肮脏不堪的手正用力地搭在橱窗上,留下五道黑色的指印。
“…...”女孩半睁着眼眸,已经说不出话了。
“去去去,别死在我店门口了,真特么晦气!”
说着,店主顺手抄起门口的扫把,就要赶人。
“住手!”
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路过,见此情景急忙制止。
店主闻言回头打量,一看少年的衣着贫寒,于是更加气恼!
“真是晦气,本来就是下雨天,”
“你又是她的谁啊,她把我店的橱窗弄脏了,你来赔啊?”
“这…...”少年摸了摸口袋,面上露出一抹犹豫。
“不赔就赶紧滚,老子今天非要打死这个小破烂!”
少年紧皱着眉头,他突然感到裤脚被人死死的拽着。
低头,他对上了女孩的目光。
女孩的目光浑浊,似乎连眼眸也被这大雨玷污。
但少年却从女孩的眼中看到了别样的东西,那是一种,跟他心中一样存有的东西。
“老板,东西我赔了!还有,”
张祜看着女孩之前一直注视着的地方,
“那个玩具,我也要了。”
69書吧
老板一愣,随即笑着应和,这样恶劣的天气,本来不准备赚钱,没想到最后还能小赚一笔,他怎能不开心?
少年为了救女孩,花光了自己一个月省吃俭用,勤工俭学才省下的钱,赔了橱窗,买下了店里几乎算得上最贵的玩具,因为女孩一直高烧不退,又马不停蹄地带女孩去检查。
在医院查出白血病后,少年犹豫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犹豫了一下而已,轻出了一口气,他便做出了决定——
“治!”
就为了这个字,刚上初中的他便找了一个零工,每天下午放学之后便去忙碌,直至深夜。
上了高中以后,放学时间变晚,张祜便辞了自己的零工,每天清晨四点起床,到校门口的包子铺帮工,踏着早读开始的铃声进教室,以此来维持生计。
少年怕过吗,后悔过吗?
可能有过吧,
但少年的心里始终存着一个场景,
时间回到那场惊天地大雨,雨夜的街头没有一盏商店的灯还开着,连玩具店的老板也叨咕着“鬼天气”匆匆关了门,往家赶去。
房檐下,少年微微往前站了站,挡住了扑面而来的风雨。
他将刚买到手的独角兽拆开了包装,小心翼翼的抬起女孩瘦弱的手臂,塞进了她的怀里。
“谢…谢谢你…哥哥…...”
女孩声音虚弱到失声,但嘴角却微微上扬,藏着一抹满足与甜蜜。
“你叫什么?”
少年看着女孩凄惨的模样,心中泛起一股浓浓的怜惜。
“…...”
女孩像是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眉头微蹙,轻轻摇了摇头,便再也支撑不住了, 昏死过去。
少年微微一笑,将女孩抱入怀中,抬头望望漫天的大雨,
“初次见你便是这样的大雨,希望以后不要再有了,我就叫你天晴吧。”
“三点为水,你我的人生本是一只长杆,互不干扰,各执一端,如今我们相遇,”
“那你就叫,”
“洛天晴,”
“好不好?”
女孩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是做了噩梦一般,又往少年的怀中缩了几分。
少年仔细打量着女孩的面颊,浅浅地勾了一下她的小琼鼻。
“晴儿,”
“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哥,那我就永远是你的哥哥!”
“希望,你真的能像你的名字一样,为你自己,也为我,带来一个晴天吧……”
夜深了,雨渐停,路上尽是积水。
整个巷子里只有一个少年一脚深一脚浅的蹚水前行,少年的怀里安静地躺着一个女孩,女孩的怀里抱着一个比她自己还大的白色独角兽。
画面断了,张祜早已是泪流满面。
画面里的少年,正是他自己。
他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为什么又会如此真实?
真实到,他认定这就是自己的故事。
“哥?”
“没事,晴儿,”张祜回过神来,“哥,想到了以前的事。”
“哦…...”
天晴双手捧着脸,嘴角噙着一抹笑,就这样望着自己的哥哥,亮晶晶的眼中是说不尽的温柔。
“晴儿,”
“嗯?”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那只独角兽啊。”
“啊?哥,你问这个干嘛,人家就是喜欢啊,哪有什么为什么…...”天晴的脸上依然挂着傻笑,好像并没有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
“晴儿,认真点儿,哥正在问你话呢。”张祜故作严肃道。
“嗯…...”
天晴低着小脑袋,认真地想了一会,突然奶凶奶凶地道,
“因为晴儿太冷了,小兽全身都是毛茸茸的,看着就暖和…嘿嘿嘿…...”
“…...”
张祜神色复杂,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耳边突然传来天晴的笑声,“哥!你不会真相信了吧,”
“哪个玩具不是毛茸茸的啊,”
“我喜欢小兽,”
“只因为那是哥哥送的,”
“仅此而已。”
天晴看着张祜的双眼,一脸认真道。
“…...”
张祜有些痴了,他突然有点羡慕起记忆里那个,模糊的中学少年身影了。
如果面前的女孩真的是自己的妹妹,
该有多好。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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