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影一人受罚便罢了,平白牵累了庄少隽跟着一起受罚,内心焦灼难安。
长公主并未亲临,只派了身边的宫女莺莺监刑。
沈确也没来,公主主动退让已然仁至义尽,这是司影与庄少隽该承受的,他去了性质便不同了。
乾正殿内。
今日祁叙去万佛寺见萧王,沈确便猜出并非简单相见,而是去送行,归来心情会低落,便留在乾正殿候着。
长海守在宫门外,待见到皇上说先生在乾正殿,等着皇上有要事相商。
祁叙差遂宁先赶去侍卫所,安排两名御医候着,着急忙慌去会沈确。
沈确端坐在矮桌旁,手里忙活着泡茶冲茶,纤瘦挺拔的背影却无端想让人依靠。
“师父~”
听声扭头,沈确轻轻一笑,并未如往常那般起身互相行礼,而是掌心朝前一探,示意祁叙坐下。
一君一臣的座位,沈确端了一杯热茶双手奉上。
“天儿虽热,还是热茶解渴。”
或是为了保养,哪怕是酷暑,沈确也绝不贪凉。
不吃冷食,不喝冷水,不洗冷水澡。
祁叙揭开茶盖,轻抿一口,溜须道:
“师父煮的茶最香了。”
沈确也跟着笑笑,主动谈论起了重建书院一事。
“当年师父死后,为师不愿面对过去,舍弃玄峥书院名号,自立重建匀峥书院。如今匀峥书院也已成了过去,若是沿用这个名号,淮安便无法放开手脚广纳贤才。”
摇头轻啜一口茶水,沈确又继续说道:
“再者,匀峥书院有太多属于你们回忆,为师不愿割舍,更不愿你们将来若想回书院看看,发现各园已然住了新的学生。世界之大,落脚回忆之处并不常有,为师想为自己,也为你们留下这些回忆。”
饶是此时与沈确长相厮守,书院的那段过往,仍是祁叙心中的不可取代之处。
他在那里度过了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那么对其他师兄来说,亦是如此。
沈确的这番话,如何不令人动容。
“那师父的意思是?”
“出入书院要翻山越岭,当初师父避世所选之地,并不适合淮安,所以为师在山下为他选了一处更为广阔之处,待会儿少隽结束,为师便带他回匀峥书院养伤,顺便帮着淮安开门收徒。”
这段日子忙着父皇丧事,搜集三皇兄六皇兄造反证据,忽略了沈确。
竟不知他已然考虑如此周全,为每一个徒弟。
不觉惭愧难当。
“师父,对不起,朕————”
沈确假装板起脸,轻斥道:
“别急着难过,此番为师回书院或许要一月半载,陛下忙公务之余还得照顾白笙,为师可能安心将白笙交给陛下?”
“能!师父放心去忙,半月后,朕亲自接师父回宫。”
带孩子有什么难的?
见正事说完,祁叙又坐不住了,指着侍卫所方向说道:
“五师兄他——朕亲去看看吧,宫里的刑杖板子又宽又重,五师兄怕是承受不住。”
沈确目光沉沉不知看向哪里,茫然回道:
“为师亲自照料,必不会落下伤残,陛下若不放心,便安排一辆舒适的马车吧。”
这是沈确婉转的拒绝。
祁叙放下茶盏,温热的掌心将沈确紧紧包裹,流淌着无尽能量,以及惺惺相惜。
侍卫所内院。
除了执刑的侍卫和莺莺,并无其他围观人等。
行刑者乃专门惩戒宫人的掌刑司侍卫,所用刑杖亦是最为沉重的黑木杖。
司影领受过,清楚这对瘦弱文静的庄少隽意味着什么,每落一仗他都顾不上自己的疼,哑着嗓子小声提醒庄少隽放心喊出声,别憋气。
按照宫规,必得清醒着挨完,若是晕过去,泼醒后方能继续。
“少隽,少隽,你醒醒,别睡。”
十四杖后,行刑侍卫互看一眼,住了手。
方才还大声哭喊的人,此时软软的瘫在刑凳,小脸贴在凳面没有一丝生气。
而身后血污一片,惨不忍睹。
其中一个侍卫拎起水桶,正欲泼醒,被司影抬手喊了停。
司影毕竟是皇上跟前的亲卫,还因护驾有功刚得了封赏,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宫里的侍卫不好得罪,提着桶站一边等着。
只见他撑着刑凳起身,挨了数目等同,饶是耐打些,身后也血流一片。
司影跪在庄少隽跟前,如同珍宝一般捧起庄少隽的小脸,哑着嗓音在他耳畔轻唤:
“身上有伤绝不能着凉,乖乖醒来好不好?就当是司影欠你的,日后随你打骂绝无怨言。”
庄少隽似是嫌吵,皱了皱眉,就要撇嘴,却不见睁眼更不见醒来。
行刑侍卫提桶在一旁候着,司影不好再耽搁,干脆贴上那早已被咬破的嘴唇,含住汹涌亲吻。
直到庄少隽不能呼吸,咳嗽着醒来,看见司影的脸在面前放大,又放声哭了出来。
“好疼啊,我想师父了,师父师父~~”
司影又靠近些,抱住庄少隽的脑袋为他拭去眼泪,扭头对莺莺和侍卫说道:
“司影稍后补齐,让司影先陪着庄公子直到结束好不好?”
公主并未有旁的交代,莺莺也绝非擅作主张找茬之人,便对着那俩侍卫点点头。
上身被司影箍紧,一截结实紧致的手臂塞进庄少隽口中,司影呢喃道:
“别怕我抱着你,疼了放心咬,我不疼。”
铺天盖地的疼没有半分缓解,庄少隽意识也模模糊糊,并未彻底醒来。
可他仍能感觉到身后炸裂开来的疼,以及司影温暖又霸道的怀抱。
他便是在这双重夹击下,晕晕醒醒,直到疼痛全部消失,丁点儿也感觉不到。
口中也泄了力道,松开被他咬的满是青紫牙印的手臂。
朦胧中他好像看到了师父,师父抱着他叩首谢恩,谢长公主罚,避开伤处抱着他离开侍卫所。
再然后便是吱扭吱扭的车轮声以及从未见过的马车装饰,唯一的暖处是师父的怀抱,他轻轻蹭了蹭,像是终于找到安乐窝,这才毫无顾忌的沉沉睡去。
可他以为的踏实并未持续多久,噩梦接连不断。
他梦到司影被打断了双腿,凄厉的唤着他的名字。
躲在师父身后的他,慢慢走近司影,又像是触到了现实,抱住司影哭到天崩地裂。
“不哭不哭,师父在。”
“师父,我想回暖园。”烧的浑身滚烫的庄少隽梦魇着说胡话。
“好,师父带你去。”
人不能没有躲避舔伤之处,这或许便是沈确极力保留匀峥书院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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