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钉尖扎进皮肉,白色里衣瞬间染红。
快要痛到麻木又得强迫自己转身,继续往前翻滚。
祁叙看了眼身后,正对上傅琢艰难露出笑容的眸子,祁叙不忍再看,摒除杂念闭眼抱臂翻滚。
这些铁钉虽尖锐,却也不至于伤到五脏六腑,只要滚的够快,控制流血量,魏宗正定会为他找人医治。
傅琢亦是如此,唯有坚持,不可停滞。
快到尽头,祁叙却失了力气,直直躺着一动不动,眼前逐渐浮现沈确的身影。
他看到沈确背对着他,独自忍受着痛苦。
“师父,我不疼。”
冻得发紫又干裂的嘴唇对着空中轻声呢喃,随后发狠冲刺,直到身体滚在平缓的地面。
“琢哥,别睡。”
祁叙顾不上满身血污,爬起来对着停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傅琢喊道。
“痛就喊出来,琢哥,琢哥。”
傅琢乃翩翩公子,不论何种境遇下他都不会准许自己在外人面前毫无形象。
除了最开始无法忍住的那声叫喊,祁叙再未听到他发出半声呼痛。
终于,傅琢动了。
他再次对祁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撑着往前爬去。
眼看就要到尽头,傅琢使出全力却并未能转动身子,脑袋也差点扎进铁钉里。
祁叙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万不能出事,身子往前一扑,手臂稳稳接住傅琢的脑袋。
而他自己的膝盖则深深陷进去,抱着傅琢仰天嘶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
魏宗正哪里见过这场面,赶紧命人合力将他二人拖出。
说起来,宗室贵族难得几人有血性,押住打几板子都得鬼哭狼嚎半日,听闻太子娇气万分,如今看来这坊间传闻当不得真。
“魏大人,侯爷交代完事让老奴带世子回府,您看——”
侯府的管家一同跟来,见行刑完毕,对魏宗正说道。
“本官已记录在案,诚谢侯爷配合办案,请吧。”
祁叙被移到平地,仍紧紧箍着傅琢的脑袋,直到管家跪在一旁哀求道:
“侯爷嘱咐您安心配合查案,宫里也请您放心,殿下,将世子交给老奴吧。”
祁叙呆愣的看着侯府管家,一滴眼泪唰的流下。
母后说侯府的管家,亦是自幼看她长大的人,他口中所说宫里是指母后吧?
祁叙慢慢松了手,看着管家接过傅琢,为他披上衣物,抱着离开万佛寺。
他又重回了牢狱,好在魏宗正不敢苛待,为他搭了一张可供休憩的木床。
身上伤处太多,祁叙拒绝了大夫一一为他上药,只让大夫为他医治膝盖。
他既与沈确有了肌肤之亲,这身子便不再属于他一人,不该被旁人看了去。
再者说那些细小的伤口即便不处理,亦会愈合。
只想着,膝盖绝不能有事,不能毁了往后沈确的幸福。
大夫一离开,魏宗正便带着卷宗风风火火进来,他将目前手里的证据摊开,一一让祁叙过目。
祁叙震惊魏宗正办案果决的同时,认真研究起这份所谓将他废黜的确证。
疑点有,但绝非浮于表面,通篇证据一环扣一环,完整无明显漏洞。
详尽周密又真实的找不出头绪,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些全都是事实,不过当事人另有其人。
“魏大人,我想见见宋归远。”
宋归远是舅舅当年旧部,案卷写明太子是通过宋归远与大金通信密谋,那宋归远便是这案子的关键之处。
虽不指望宋归远能吐出任何有用言论,哪怕寻些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宋归远在刑部大牢,数次重刑怕是——”
祁叙舔了舔惨白的嘴唇,退而求其次,诚恳说道:
“我会将所问书写下来,麻烦魏大人亲自去一趟。”
虽与魏宗正接触不多,可他断定魏宗正乃清廉刚正的好官,此时他需要有人帮他,魏宗正是不二人选。
“好,本官奉旨办案,刑部必得配合,殿——你且放心。”
待魏宗正出去,祁叙摸出藏在角落的那支玉簪,拿在掌心轻抚。
方才恍惚中看到的沈确影子,让祁叙不安极了。
人生头一回,难免莽撞失了分寸,何况两人不眠不休了一整夜,加之沈确脾气执拗,断不肯让旁人知晓,大夫察看。
不知道此时如何了?
以至于祁叙连回味也不敢,只要想到沈确正在默默承受煎熬,便心如刀绞。
疼痛疲累到极致,祁叙蜷缩着睡着了。
梦里更加不得安宁,看不清沈确的脸,只听到细碎的呢喃声,以及沈确唇角溢出的呼痛声。
祁叙辗转不停,摇晃着脑袋说不要,却听到耳畔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叙儿,叙儿。”
温暖滑嫩的手指在他脸颊轻蹭,祁叙喊着沈确,猛地睁开眼。
“母,母后?”
面前的人正是他数月未见的母后,一身皇后华服精致的妆容,却满面泪痕。
“母后别哭,儿臣这不是好好的。”
祁叙撑着坐起,用手背替母后轻轻擦拭,且拉着母后坐在窄小的床板。
皇后娘娘将祁叙抱在胸前,隐忍着哭道:
“雍朝创立至今都没有人用过此刑,你是雍朝太子啊!是母后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们怎么敢!”
自祁叙出事,皇上便避而不见,就连永城侯都没办法进宫。
今日是皇后出宫拜佛的日子,她堂而皇之去了永城候府,准备找永城候商议解救祁叙一事。
没承想正遇上血肉模糊的傅琢自万佛寺抬回来,这才知道祁叙遭受了什么!
她蛮横了一世,还从未这般对待过,今日除非是皇上废了她这个皇后,不论如何都要见到祁叙再说。
“母后,儿臣如今被废黜,乃庶民,切不可乱说被父皇听到。再者,这钉板之刑是儿臣为了翻案自请,绝非魏大人恶意用刑。”
“儿臣并未参与谋反,请母后放心,儿臣定能翻案成功,绝不会眼睁睁蒙受不白之冤。”
平日整日晃荡的祁叙半分上进之心都没有,又哪来的心思谋反,犯这杀头的罪过。
她又何尝不知,这背后是怎样的利益纠葛,祁叙不过是棋子罢了。
“叙儿,你放心,母后便是拼上性命也绝不允许那些逆子坐上太子之位,东宫只有一个主子。”
祁叙靠在母后身上叹了口气,他这一生要强的母后啊。
靠着家中势力,舅舅协助父皇登上皇位的功劳,稳坐中宫之首。
祁叙作为嫡子出生便立为太子,祁语今年不过十二岁,便已封为和静长公主,且许她永不和亲。
人生遭遇的最大挫折便是此时了吧。
祁叙笑着仰头小声回道:
“母后说得对,儿臣不光是东宫之主,往后还将是这天下之主,母后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