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安不动声色的将散落桌面的书捡起,起身幽幽说道:
“你站了多久你五师兄便陪你站了多久,期间他还不间断的为你讲解,连口水都没喝过。你呢?是觉得我让你来故意羞辱你?手臂无法支撑之时,可曾开口向我二人求助?本末倒置,这便是你拜师的意义?”
伏在桌案喘息的祁叙,被大师兄的一席话说的抬不起头来。
是啊,大师兄并未说要他坚持,也并未说这是惩罚,是他给自己加了限制,胡乱揣测大师兄的意图。
五师兄被他牵累,仍没有半刻糊弄的为他讲解,他却神游在外,只顾着陷入自己设想痛苦里,不可自拔。
“对不起,大师兄,对不起,五师兄,关旎不该不问清楚妄加揣测,胡思乱想,更不该不信任你们。”
关旎将手臂背在身后,垂着脑袋诚恳道歉。
这便是昨日大师兄并未罚他的原因吧。
即便罚了亦会心有不服,生了怨怼。
“你既承了师兄们的规矩,这些便是我们该做的,既知错了便坐下自己读吧,规矩摆着这里起个警醒,你欠下的账等师父回来自行去请罚。”
大师兄并未罚他,甚至好言好语,祁叙却心里拧成一个疙瘩,堵得慌。
却也不好再拧巴着胡来,看了两人一眼自顾坐在一旁,认真看起书来。
庄少隽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下总没他的事,幻想躺在暖园摇椅上逍遥品茶,岂不快哉。
“你呢?难道也想等着师父回来处理?”
大师兄的一席话,噎的庄少隽哑口无言。
“他——我——,少隽不敢,劳烦大师兄了。”
庄少隽辩驳的话被自己咽下,他自然是不想师父亲自动手,可心里总抱着一丝幻想,大师兄该不会再次当着关旎的面,责罚他。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凭什么他挨打关旎看着,都两次了!
“拿上你的规矩,随我进来。”
两人的规矩都被整齐放在大师兄的桌案上。
姜淮安说着便去了书房后方的藏书室,屏风挡着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听得到啊!
祁叙恨不得将脑袋埋进书本里,要死了,大师兄怎么还表演杀鸡给猴看,关键他不想当猴啊。
回过味来,祁叙又有那么一丝嫉妒。
他竟然嫉妒大师兄对五师兄的亲密无间,不用顾忌任何的夸奖惩戒,对他像个客人,要不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恐怕连管教也不愿意。
他始终是个外人。
“呃!!大师兄~”
突如其来的藤杖声传入祁叙耳朵,惊得他跟着一颤,紧接着便是庄少隽压制不住的呼痛声。
书上的墨被汗水浸湿的手指晕开,胡成一团,祁叙完全坐不住,想要起身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哪怕自己被重责过多次,内心都没这般煎熬过。
大师兄定是故意的,今日在春园的每一步大师兄都精心设计过。
惩罚并不一定在疼在身上才记得牢,鞭笞在心,更令人牢记不敢忘。
母后如老鹰护鸡仔一般将他牢牢护在身下,他便不屑于争斗,理所应当的觉得世间万物都该是他的。
甚至连最起码的感恩之心,都不曾真切的有过。
他生来就该享受万人之上的荣耀,遂宁曾为他挨过那么多打,他竟从未觉得这有何不妥。
沈确和姜淮安却告诉他,为他人的过错牵累受罚,滋味远比自己受罚要痛的多。
祁叙站起身,手指还沾染着墨黑,走到屏风跟前默默站着。
并未中途打断大师兄,等里面彻底没了动静,姜淮安才缓步而出。
看见祁叙站在这里,蹙眉问道:
“是有何事?”
“大师兄偏心。”
祁叙说着扭头跟上姜淮安,亮晶晶的眸子眨巴着,继续说道:
“您是嫌弃关旎身份,不愿脏了您的手?还是五师兄与您更亲近,关旎配不上?”
原本是想着激怒大师兄,让他不管不顾打自己一顿,这样五师兄会好受一些,他也不必日日担惊受怕,惶恐不安。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这话太过分了,没等大师兄开口,五师兄从里间窜出来,在他胸口狠狠捶了一拳。
没有任何防备,一屁股摔在冷硬的地砖,登时疼的两眼冒星星。
“关旎你听听你说的混账话,还不快跟大师兄认错!”
他还从未在庄少隽眼里看见过这般的怒意,像是要吃了他。
“少隽!”
————————
回凛园的路上,祁叙一直心不在焉。
大师兄自然没同他计较,费尽心思讨的那顿打也没挨上,反倒是五师兄因鲁莽行事被大师兄用藤杖狠打了五记手板。
他甚至怀疑自己生了病,怎么会在意谁挨的打更多。
那句话该是彻底寒了大师兄的心吧,这破嘴,早晚要被它害死。
躺在暖和的被窝,祁叙发疯一般想念沈确。
犹如烂梗浮萍的他,在无边无际的海上自由飘荡,无处生根。
直到被沈确收下,给了他一个安稳的去处,可他都做了什么,等沈确回来了,他要如何交代。
一夜噩梦不断,天还未亮便起身更衣。
昨天恍恍惚惚离开,连句道歉的话都没和大师兄说,今日早些去春园,给大师兄赔个不是才好。
随手揪下几颗院里的柿子抱在怀里,祁叙拉开院门。
“大,大师兄您怎么来了?”
祁叙吓得后退半步,没想到大师兄起的比他还早,竟先于他来了自己这里。
“不欢迎?”
“不是,大师兄快请进。”
祁叙引着大师兄往屋内走,天越发短了,屋里不点灯只能看到个人影。
摸寻着点灯油,被大师兄打手止住。
“别忙活了,快坐,昨晚没睡好吧?”
祁叙又因为这句话委屈了,像个小媳妇一般。
既然知道他睡不好,为何昨晚不来?
“昨天是我口不择言,您别往心里去。”
半昏不明的光线,朦朦胧胧的看的不真实,坐了半个屁股都没坐踏实。
此时祁叙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在他心里早就将大师兄当成了放心依靠又能耍小性的家人。
“你在意的公平,昨日少隽在不便多说,今日特意登门来讲清楚。”
“师父收下你是赌上了书院和他的全部,我不会质疑师父的决定,却也做不到师父那般完全忽视你的身份,与亲疏无关也和你无关。”
这番解释祁叙反倒难为情了,他还从未考虑过大师兄的感受。
大师兄知道他的身份,便不可能一点都不顾及。
他并非是沈确,心有顾虑乃人之常情。
若是这个原因,倒好办不少。
这顿打他讨定了,他还不信大师兄过不了这一关!
他一个流落在外无依无靠的废物太子,哪比得上堂堂正正的姜枢密使公子。
“待师父回来又得养伤耽搁课业,求大师兄看在我求学若渴的份上,成全我吧。”
祁叙蹲伏在姜淮安跟前,仰头可怜巴巴说道。
姜淮安呆愣住,张了张嘴。
这歪理,他竟无法反驳。
所以,该揍且揍,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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