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噙着笑，不怒也不恼，似是听不出祁叙话里的深意。
“二师兄的规矩算你过关，其余补足的时候轻舟在场即可。”
沈确将空碗放在一旁，提醒道。
掌心肿的万事不能自理，身后的刑杖伤连起身走动都做不到，更别说二师兄留在背后的鞭痕，这会儿稍一动弹就要裂开。
他都不敢想，待三位师兄的规矩挨完，是不是彻底废了。
祁叙费劲的拉扯沈确衣袖，可怜巴巴望着却不开口。
“三日后，我要去乾州会一位故人，书院全权交由淮安打理，你正好趁着这段时日养伤。”
祁叙用手肘撑起身子，满脸不可思议，搞半天急着举行拜师礼，沈确是做了这样的打算！
那他岂不是要在三日内将剩下的规矩挨完，趁着沈确外出，一并休养。
好一出精打细算。
“不行，我挨不住的，要不等您回来————”
沈确抬手打断祁叙，眼神满是警告，
“就这么定了，还有，此行我不带轻舟，他留在凛园照顾你。”
祁叙缩回双手，平趴在床榻，彻底装死。
将所有的事算计的恰到好处，他哪里还有一丝余地钻空子。
不好玩，拜师一点也不好玩，早知道弟子的身份如此受牵制，倒不如那夜闯进沈确寝殿的时候，将他这样然后那样！
这可好，现在连腿都抬不起来。
“收起不该有的心思，规矩不是摆设，若是再和从前那般肆意胡为，不论是我还是你大师兄都轻饶不了你。”
大师兄定知道他身份，可旁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为了公正他也得做到一视同仁，不能失了偏颇。
该揍且揍，和沈确一样不好糊弄。
两人不欢而散，沈确离开的时候祁叙连头都没转过来，等人走远了又开始后悔。
不得不承认，沈确给过他太多偏爱。
以至于他连平等都不习惯了。
吃饱似乎也有了力气，祁叙下床挪到床边，推开窗往外看去。
院里竟结满了柿子，树叶几近掉光，只剩下橙黄的柿子挂在树梢，小院充满了浓浓的秋意。
强烈的归属感萦绕在周身，他如愿有了属于自己的小院，再不知足未免也太没良心。
三餐都是轻舟亲自送来，顺带为他上药。
还搬来厚厚一沓书册，有些他读过有些只是听说，轻舟说师父要他养伤期间先熟悉熟悉，待他归来有一次考核。
看他是否能跟上师兄们的进度。
院里一盏灯笼都没有，房间也不甚光亮，只床前一盏昏暗的光，射在发黄的书上。
足足躺了两日，除了轻舟谁也没踏进过他的小院。
没想到凛园的第一个客人竟然是二师兄。
祁叙慌乱起身，牵扯了身后的伤面部表情极其痛苦。
“二师兄，您怎么来了？”
袁承按住祁叙的肩膀，扶着他继续躺好，豪爽的拉过一把圈椅，自顾坐下。
“白日不得空，都没来得及问你院里还缺不缺用的，伤可好些了？”
二师兄性格豪爽，不似大师兄顾虑多，祁叙倒还挺喜欢和他打交道的。
“师父都有准备，没什么缺的，您的手劲您清楚，哪有这么容易好啊。”
小小的抱怨反倒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袁承笑的前仰后合，爽朗的让人又爱又恨。
“您还笑！”
“他们几个不是故意不来看你，是怕来了你多想，六师弟，听师兄一句劝，早些清了早痛快。”
怪不得这两日都没人来，就连五师兄也只送来些吃的，面都没露。
若是来了，好似催促他补足，多尴尬。
原来如此。
若非二师兄提醒，恐怕他还得多想，自己何时变得这般脆弱敏感，一定是因为沈确。
对他若即若离，不闻不问！
关旎身为南院头牌，一定有过人之处才会被师父收下，袁承对关旎并无过多情感，可既然是师父认可之人，他便认可。
不好谈论关旎家世，便随意寒暄了些别的便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说这里原是师父故居，收下大师兄后才去了大殿东面的院落，这里才空了下来。
祁叙心里踏实了不少，想着这仗床榻沈确也曾睡过，竟一夜好梦。
翌日清早，轻舟来送早膳，祁叙便开口说道：
“麻烦你陪我一起去秋园吧。”
明日沈确要出远门，再者，他一直拖着便不好与师兄们相见，干脆咬咬牙撑过去。
三师兄的秋园距离凛园最远，光是走过去就出了一身汗。
幸好轻舟提醒，两人早来了一会儿，不然等他去了书堂，他连秋园都进不来。
“关旎给三师兄请安。”
祁叙恭恭敬敬拱手请安，比那日在大殿还要正式。
轻舟对着邹秉询眨眨眼，示意祁叙来的目的，便带着他来到邹秉询的书房。
“今日你叫我一声师兄，承了我的规矩，日后便是一家人。”
“关旎谢三师兄赐规矩。”
再次看到这根细长无节的藤条，祁叙浑身跟着一颤，褪衣衫的手指都不利索，还是轻舟帮忙。
后背纵横交错二师兄留下的痕迹，鼓起的棱子已然消肿褐色印迹却更加狰狞。
“嗯——”
一声长叹，将出口的呼痛声咽下，攥进双手紧贴在身侧，努力维持端正。
藤芯柔韧，抽在皮薄的脊背如同揭下一层皮。
想到沈确不在，祁叙又将快要流下来的眼泪收回去，省的让三师兄为难。
挨了十余记，祁叙才想起，这场规矩似乎没有期限数目，那——
“啊~”
腰间猛地一记打断他的思绪，等他直起身子，三师兄俨然将手中的藤条收好。
“在意你的人，执鞭者与你感同身受，六师弟，愿你跟随师父学有所成，方才得罪了。”
祁叙还在回味邹秉询这句话的意思，显然作为被动挨打的人，他一时之间也不可能有别的领悟。
只能感受到三师兄留有余地，竟这般轻松便熬了下来。
“谢三师兄教诲，关旎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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