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神情皆和关旎相似。
又因这肃穆的场合不好交头接耳,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师父,关旎辈分最小,万没有责罚师兄的道理。”
沈确鼻腔哼了一声,冷目灼灼道:
“代为师执刑,何来辈分一说!”
祁叙左右一想,沈确说的也有理,即便不是他执刑也是书院的杂役,代为执行只是体力活,并无辈分一说。
可他没经验啊。
东宫里的杂事都是遂宁管着,何时需要他亲自动手。
刑杖讲究的又是技巧,当真不是个好差事。
“关旎手粗愚笨,从未做过此事,师父您————”
“既不会执行,便陪你四师兄一起吧,轻舟,再去搬一张刑凳过来。”
沈确还能不知道关旎心里的小九九,若是不帮他下决心,还不知要找多少理由搪塞。
只会让苏围城更尴尬。
祁叙急了,上前一步抢过杂役手中的刑杖抱在怀里,嘟囔道:
“别,万事开头难,我学,学还不行嘛。”
昨夜才领教过这玩意的威力,祁叙这会看着怀中的刑杖万分不是滋味。
难不成是沈确故意考验他?
他拜师领受师兄规矩之时,三师兄因放水被沈确责罚,四师兄借机重责于他,沈确反倒不闻不问。
今日四师兄犯下大错要在这大殿公开执行,沈确却要他动手,众目睽睽之下他会蠢到公报私仇?
瞧不起谁呢!
“四师兄,关旎代师父执刑,多有得罪。”
祁叙说完,打横抱起刑杖往后撤了几步,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撒欢。
宫里责罚奴才,他见得可不少。
再者书院的规矩,他也一清二楚。
刑杖打横贴在苏围城身后,祁叙做足了准备缓缓抬起,盯准目标,却听一旁的大师兄轻咳一声。
祁叙习惯性扭头,只见大师兄两根手指往后一拉,向他做了个手势。
啊?这是何意?或是过于紧张,他竟没看懂。
“褪衣。”姜淮安用他俩才听见的声音再次提醒。
啊,对。
就说好像忘了什么。
祁叙回想着他来书院那一日,庄少隽公开刑杖的场景,似乎是执刑的杂役,帮着他褪去外衫只余一件贴身里衣。
今日换他执刑,可不就是他的活计。
他一把将刑杖塞到大师兄手中,重新回到刑凳跟前,手指轻轻掀起四师兄的白色外袍,整齐折在后腰处,随后去解师兄的腰间羁绊。
公开执行最折磨羞辱人的便是这环节,即便伏在刑凳上的人不是祁叙,他也如感同身受一般。
“四师兄,关旎得罪了。”
刑凳那头的人,点点头,大腿却瑟缩着,肉眼可见的局促紧张不安。
“嘭!”
“呜!!”
随着第一杖砸下,一声惊呼声响起,这并非苏围城的声响,而是祁叙。
刑杖自头顶处划出一道弧线再重重落下落下,需要调动全身各处,身后大腿处以及腰腹部用力,这便牵扯了昨夜的杖伤。
见大家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又慌忙闭了嘴。
不知道方才那一记作不作数。
祁叙使劲眨眼示意一旁杂役,赶紧唱数,难道他还得自己唱?
“这一记不作数,六师弟,你若不想四师兄多受责难,用心才是。”
师父在场,原不该姜淮安多嘴,可这会儿的关旎太过慌乱紧张,若不点破,必不会懂。
祁叙诧异的望向大师兄,这力道都不算?杖下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摊肉泥。
沈确眸底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厉声斥道:
“昨夜才挨过的刑杖,便不记得力度了?莫不是淮安徇私?”
围观众人的目光再次齐聚在关旎身上。
什么?关旎昨夜被大师兄责罚了?还用刑杖?师父为何这般苛责小师弟?
被沈确无情的点破,犹如将他扔在烈日下暴晒,可他这会儿顾不上自己的小情绪,只想着不能连累大师兄。
祁叙双手交叠,轻轻弯身,出口卷着浓重的鼻音:
“大师兄绝无徇私之举,都是关旎的错。”
再次退回原位的祁叙,摒除一切杂念,好似这大殿只有他一人,伏在刑凳上的也不是四师兄,而是需要被他砍的柴火。
不早点劈完,就没饭吃。
这么想着祁叙双手紧握刑杖,稍用了些内力,避免幅度过大牵扯伤处,落下的每一仗又确保落在实处。
不出二十记,四师兄便浑身抖的趴伏不住。
祁叙从不知手执刑杖之人,竟是这般煎熬。
他宁可自己是受刑之人,也不想每一记都经过精密计算,只为带给别人伤痛,哪怕这人曾这般对待过他。
在书院,没有被捆束或是帮扶着公开受刑的规矩,所以苏围城每跌落一次,都得靠他自己挣扎着爬起来伏好。
可过了四十记,四师兄又老实了,甚至一动不动。
祁叙察觉不对,拖着刑杖上前查看。
“四师兄,四师兄?你醒醒。”
“师父,四师兄他——”
祁叙终是破了自己的规矩,说好的今天绝不主动和沈确说话的。
“全都退下吧。”
观刑堪比上刑,谁也不愿多待,沈确一声令下,片刻过后,大殿便只剩下几个必须在场之人。
按照规矩,昏过去的责罚不作数,清醒了得重新补过。
沈确不忍泼醒,上前蹲下身,将苏围城的脑袋抱在自己怀里,轻掐着人中。
不多会儿,苏围城皱着眉头醒来,又被身后席卷的疼扰的泪眼朦胧。
“师父,师父——”
“关旎,继续吧。”
沈确半蹲在刑凳边,一手揽着四师兄的脑袋,另一只手掌塞进四师兄的口中,让他咬着借力。
祁叙顾不上吃醋,爬起来捞起刑杖,不减方才的力度,再次挥下。
“五十。”
唱数的杂役报完,从关旎手中接过刑杖,又等沈确抱起苏围城,将刑凳也拎在手中一起撤走。
清净的大殿,麻木的双手,空洞的大脑。
沈确抱着苏围城离开大殿,朝着冬园的方向走去,祁叙像是被人遗忘遗弃的小狗,呆呆傻傻停留在原地。
“去我寝殿梳洗收拾一番,等我回来。”
沈确抱着苏围城下台阶之前,背着祁叙对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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