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伊市云止福利院
结束完这天的采访,都已日近黄昏了。
刘清烨院长拄着拐杖亲自送连乔及摄影同事们离开,几人在大门口站定。
“连小姐,还有摄影兄弟们,今天真的辛苦了你们了。”刘清桦笑着寒暄,礼节性地伸出手。
“没有,只希望这个报道能帮到孩子们。”连乔站得最近,代表般地握上去,回以微笑,不知道何种缘故,她总觉得院长有些眼熟。
忽得,有同事从远处跑过来,急匆匆又气喘吁吁地,抓紧把手机递出去,“连乔,林姐有急事找你。”
连乔第一时间有些疑惑,摸了摸口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在身上。
但现下,她也来不及回忆自己是把手机给丢到哪儿了。
同院长抱歉得打了声招呼,便接过手机,又低声对捎话的同事道了句谢谢,最后去往安静些的地方接听。
“连乔,现在立刻,不管你采访到哪里了,视频不许流出,马上删掉,交代所有人。”
这话一出,连乔满是疑惑与不解,“为什么?林姐,这个采访是——”
“我们都不想看到曲闻就此惹上官司。”林岩妍率先打断了她的话,“连乔,我想你懂我意思。”
远处,孩童从福利院室内跑出来,可爱的脸看上去无邪天真。
只听见失修的玻璃门在来回闷响,惹人愈加烦躁,而连乔眉头紧锁,沉默片刻,“林姐…我们这样当做看不见和为虎作伥有什么区别。”
“总之,李氏会给派人出面给出相应赔偿,我想刘院长迫于无奈也会选择息事宁人的。”
“可那是人命,他们怎么赔——”一股火上来,连乔有些激动。
“连乔,现在你需要的是冷静!”电话那边厉声道。
“李氏董事长李怀山的夫人是谁,我想你不会不知道。”林言妍在电话那边停顿几秒,终是叹了一口气,“我懂你的心情,我们是新闻工作者,手里有真相却只能选择不了了之,没人会觉得甘心,但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事情揭露出去,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捂住所有人的嘴甚至倒打一耙。”
“到时候不光曲闻,福利院的其他孩子们恐怕也过不了什么宁静的日子了……你知道吗。”
声音就到此戛然而止,无声地等待起来。
这种感觉,连乔这辈子都不希望再遇到。
这阵沉静夹杂在这通电话当中,一头耐心等着答案,一头在挣扎和无力中被逼着做出选择。
时间更是不知在等待中流逝了多久。
“知道了…林姐。”
这是连乔给出的最终回复。
……
摄影王欣是最后一个离开院长办公室的,整理完仪器刚好发现连乔的手机帮忙捎上,出来正好也赶上公司派的车子,同众人一并上车。
车门彻底驶离前,刘清桦还在外面目送着他们,眉眼里含带期盼和感谢。
连乔看了一眼便是不敢看过去了,她当真不知该作何表情。
李怀山的夫人唐蓝,且不论其祖父是开国元帅,光凭她父亲钟连海在政界的位置,就不是什么人能够惹得起的。
官商勾结,越界施压……
连乔知晓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黑白分明。
然而这次李氏集团牵扯出来的医疗事故,突如其来地,就被轻易强制罢休。
第一次,她意识到,原来丑恶离自己那样近,近到只需要一通电话。
近到她彻底清晰了认知,了解是怎样一座大山压着自己。
渐渐地,周身愈发晦暗,不再分明,沉重可怕。
就连空气也闷得她难受,久而不缓。
……
连乔是在医院里醒过来的。
此前她在车里的昏迷显然把同事们吓得不轻。
而睁开眼的一瞬,是几个周身坐着的同事们齐刷刷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把连乔的病床都围成一个圈,看着她一点点从床上坐起身。
她眼前的同事们,什么表情的都有。
年轻的摄影小刘笑着道:“乔姐,你醒了。”
她师父王欣顺着自己的气,一并松了一口气,“连乔,可吓坏我了,刚开始还以为你是睡着了,结果跟怎么也叫不醒一样。”
“怀孕了还跑这么远来采访…乔姐你怎么也没跟我们提上一句,刚才医生说宝宝才一个月,这可得小心啊。”小周操心讲着,手里还帮忙削着颗苹果,一边道:“欸?现在想想,这岂不是我进入曲闻以来第一个即将要亲眼见证出生的宝宝,基因这么好,一定会很可爱吧,好期待啊。”
怀孕——
旋即,大脑一片空白,连乔反应不过来,此刻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不可置信,侧头过去,很轻的一句问话,“什么?”
“啊?乔姐你原来不知道啊。”小周摸了摸后脑勺,恍然大悟,“不过,乔姐你放心,刚刚医生说你是因为过度劳累有些低血糖才晕倒的,孩子没什么事的。”
这一次,连乔听得清楚,好似也一点点地,脸色跟着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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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也不知是谁看出来了,道了句,“好了好了,我们这么吵,还是出去吧,让乔姐休息休息,她才醒过来。”
众人这才纷纷离开病房。
此时连乔心中可以说是五味杂陈。
似乎所有的坏消息都在这一天给她来上一击。
无形无声,却能够精准得砸在她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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