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浓妆艳抹。
那夜旷野小屋子被暴以后,她就彻底告别纯真时代,王彩霞觉得自己活得像个鬼似的。她每天把自己画得真像个女鬼,干脆做起了按摩女。超短裙加浓妆,简单地学了几下子,就开始闭着眼睛挣钱。
她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有时摔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久了,她在指法和脚上练就了一身功夫,他知道男人到这种地方来的需求。揉,按,踩踏,推拿,拉伸,她样样精通。经过这一套程序后,男人按捺不住时,她便慵懒地竖起一根手指头。
“特殊服务,外加一百。”
她终于明白,外面的世界并非7色,起码得加上暗黑色和橘黄色。就在她绝望人生得过且过时,一个男人进入他的生活,也就是他的前夫。不知是鬼迷心窍还是喜欢她按摩时的手法,反正他娶了她,并一起在欢乐巷盘了个门面,开了间白云酒家。
她的前夫是在她做特殊服务时结交上的,颇有点狼狈为奸。为这事,他们结婚后男人就常常有意无意地提起,一提便吵,吵得多了,他接二连三的又去做别的特殊服务。后来就干脆地离开欢乐巷去了日本。而她以一张离婚书名正言顺地做了这间酒家的老板娘。
因为一直在这个城市的边缘游离,王彩霞学会了一套招待客人的特长,白云酒家在她的打理下越来越好。渐渐地,她便有了钱。有了钱代替不了精神上的空虚和寂寞,有钱人都会这么说。
王彩霞也一样。那个晚上李江在她的酒店里醉到不省人事时,服务员将她从里屋叫出来后,最初是生气的,但一见到那张青春的脸和瘦长的身材,加上他身上很老土穿着,根据多年来的察言观色经验,她立刻断定他生活的大概。除了空虚和寂寞,最大因素是在这个男人身上,仿佛看到了刚刚来欢乐巷闯世界的那个自己。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让底下的人把他扛到了她自己的卧室。
2)
在王彩霞的意识里,钱是好东西。根据货币等同交易原理,在这个世界上有钱就能够买很多东西,比如那个刚从大山里出来的青涩大学生李江。
69書吧
李江是他买来填补生活里空虚与寂寞的。其实,反过来两者是相互等同着的。他需要钱,需要获得一定数量的财富,那财富能够让他减少自卑与悲凉。而她能够满足他,最起码能给予他一部分的满足,他需要这种满足。
李江隔三差五的去了白云酒家。小酒家内阁的包间里,王彩霞总是会让后厨做市面上最市令的几个小菜。酒足饭饱后又会去她的卧室,柔软的席梦思,粉色的灯光,淡淡的香水味,还有一场又一场的云雨。
但李江知道,比他大10岁的这个女人,他在她身上不会付出感情,他只是需要钱。他向往的是皮尔卡丹加老人头,向往走在校园里不再看到同学们嘲讽的眼光,而这一切又似乎在他英俊而精力充沛背后渐渐的实现了。
他已经不再是刚到省城下火车时对着高耸的大厦发呆的乡里巴人。他的意识里逐渐地形成某种他立世的哲理,有些女人不仅仅生着一副好身材,而且还在这身材里隐藏着某些财富和看不见的价值。而这种价值是一般穷人辛辛苦苦奋斗几年甚至几十年都难以得到,那东西是高度与人生位置。
为了生存,他完全地忘记男人的那份尊严,成为一条虫。不,成为鸭。
鸭,是这块热地里,或者说在整个大陆板块里最新鲜一个代名词。是蔚蓝色大洋的海水,与古文明黄河泥调和而成的一种特别的高级色调。
这种色调一推向市场,便供不应求。因为在太多大腹便便的大哥大,二哥大甚至BP机主的家庭背后,挂满了太多女人的寂寞。
寂寞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有钱人这么说,没钱的人也这么说。结了婚的人这么说,离了婚的人也这么说。甚至连法定年龄都不到的少男少女们也这么说。仿佛这个世界到处充满了这种东西。于是欢乐巷越来越多红火,李江越来越多精神。
3)
李江慢慢地忘记了自己是来自那个山沟沟里的小村子,同时忘记了的是在哪里生活着当他希望和未来的阿妈刘兰,还有那个给了他一切等着他毕业后回来娶她的李小月。
他仿佛在欢乐巷和王彩霞的人生实践里脱胎换骨,分明觉得自己已然属于这个城市了。他开始暗暗立定要在这个都市这个世界,获得更加多的财富,用他身体和卑鄙的智慧。他甚至为自己心里自慰,找了一个非常好的理由,因为他来自山沟,他穷。只有穷人才渴望获得财富,企求过上富人那种生活。
在李江的心目里,只有富人的生活才叫生活,而穷人的生活不能算是生活,只能称苦难。他不需要这种苦难的生活,在很小时候坐在小溪边就对着天空说过。
其实,他的血管里流着的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卑劣的血。他真像他爸!
4)
年关将近,总有些等不及的鞭炮冲上天空噼噼啪啪地响。
这天,太阳格外的暖和,李家村的那条小溪上挤满了洗衣服的婆娘,过大年前难得的好天气,都赶紧地把家里快发霉床单,窗帘子,被套,衣服等都拿出来洗了。她们一边挥动着木头棒子,嘴里不停地说着家长里短。
“看,那边走来一个城里人呢!”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洗衣的婆娘们齐刷刷地直起腰,抬着头看村口。村口的路上的确走来一个人,乌亮的皮鞋,笔挺的西装,白色的衬衫上系着根紫色的领带,一件毛呢长大衣披在身上。一手提着精致的密码箱,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鼓鼓的旅行袋。
“是上海滩的许文强吧。”
婆娘们在哄笑。
“是高级领导来咱们村春节慰问了吧。”
大山里的小村这些年虽然在李大牛的带领下有所改变,但这等模样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李小月随着群人越来越多热闹的好奇声中也立身望了一下,这一下仿佛心脏快要跳出胸膛。那身影是她日夜想念的,最熟悉不过的人。
“阿江,是阿江。刘妈,阿江回来了,阿江回来了。”
她顾不得手中的衣服,朝刘兰的家门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
“小月,别看错了,阿江不是说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嘛。”
刘兰走出家门口站在石板上向村口看。越走越近的那个人也似乎看见了她,举着箱子朝她招了招手。
“是李得富的儿子李江回来了啊,那气派够城里人了。”
婆娘们一阵骚动,上游不知道是谁家的衣服顺着小溪漂浮了下来。一大半的人都起了身,往东来赶个热闹。
“阿妈,小月,我回来了,回家来了。”
李江就站在旧竹门的石级下,早已被一群女人围在中间。他从旅行袋里取出一些奶糖和花糕的东西,一个一个地分发。那一刻,他已然成为了这个村子里最荣耀的人,他需要这种满足,也需要这种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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