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对迎夏的死耿耿不能忘怀。她不能理解小王村人的做法,更不能接受王婶平日里对迎夏那么宠爱,可是却是将迎夏推往死亡的直接凶手。她没去找王婶理论,迎夏已经没了,责问王婶没有意义。
她想起饭桌上王婶最爱说的话:“这就是女人的命。”
女人的命尚且如此,妖的命在人眼里是否更不被珍惜?
按照他们的观点,自己是不是该一辈子顺从所谓的“命”,甘为蝼蚁?
云容摇头,先不说有无天道,即使命运已经被上天安排好,只要自己不接受,这就不是自己的命。
自己的命,怎么会在别人的手里呢?
迎夏的事后,云容逐渐对所谓的“神仙”有了更多的感悟。自己只是出了北崎湖,就感悟到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哲理。
她意识到只有自己走出北崎湖,才能真正领略到天道为何物以及生命存在的意义,才能知道如何顺应天道随心而活却不逾矩。她在等待墨听雪口中自己命定师父的到来。
她安安静静吸收天地灵气,静静等待突破的时机。
北崎山灵气贫瘠,但聊胜于无,云容等待墨听雪回来,就像雏鸟等待夜晚归来的母亲。
然而墨听雪离开不久后的一个雨夜,云容像往常一样打坐消磨时光,却发现自己体内灵力涌动,隐隐有重新化形的征兆。
云容心里惊喜,难道是自己要重新化形了?
对妖来说,化形也是一道小关卡。
百年磨一剑,今日,就让自己再试一次。
云容望向头顶的天空,只见云朵正在快速聚集。她心里高兴,这种情况是妖兽化形必然出现的情况。
她抓紧时间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运功调整状态,准备接受天雷的淬炼。天雷对进阶的人或者妖并非只有坏处,人们大多知道修行不扎实,德行有亏的人可能经受不住天雷检验从而陨落,但不知道天雷是可以淬炼肉体,排出杂质的。
然而就在这时,在天空中凝聚出一团乌云。那乌云颜色深沉,散发出阴冷的气息。
乌云裹挟着雷电,翻涌滚动。
云容看着那乌云眼睛一眯。心里生起不祥的预感。
这是天劫?
显然不是。因为天劫的颜色是五色的,而这黑压压的乌云,颜色虽然深沉,但是五色却是没有的。
"这是什么东西?"
云容心里疑惑,但手上速度不减,祭出一件防御法器护在自己身边。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轰隆的雷鸣声,一声叠加一声,好似催命的锣鼓。紧跟着,乌云越来越浓郁,像厚重的密不透风的帷幕。天空中的电弧像蚯蚓似的蜿蜒扭曲,闪烁着明亮的弧光。最终形成一颗巨大的闪电球,朝云容狠狠砸来。
云容一惊。这玩意怎么砸下来?
云容不敢怠慢,立刻运转灵气,摆出机关兽青叶,防御法器也打开到了最佳状态。
防御法器被破开,云容手捂胸口,嘴角渗出血色,头发被电出焦糊味。机关兽青叶依旧在她的身前护着,看起来很狼狈。
看来以自己这样的修为使出的法器对应付天雷没多大作用。机关兽倒是出色。只是自己只有一只青叶。
云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意外,但她知道不作为就会死。于是她快速调整状态,准备迎接下一次的雷击。
紧随其后,那乌云又凝聚出两道雷电,直直劈向云容。云容不敢怠慢,运转全身灵气抵挡。然而这次的威力比先前强烈许多,青叶被震飞数米,云容吐了口鲜血,摔倒在地。
"怎么会这么强大......"云容心里疑惑,自己之前尝试化形时雷电虽然凶猛,可也不至于要命。自己受伤一个月也就能恢复。但今天第一道天雷就如此蛮横,不知道这次的天雷有多少道,自己小命有些难保。
她迅速祭出自己几件现在能用防御法器,时间太紧,她修为又低,许多法器有修为限制,她一时半会只能拿出这么几件法器来。云容叹息一声,迅速调整状态以高度小心的状态迎接接下来的天雷。
"这些雷电怎么会这么厉害,难道这是天罚?"云容心里暗惊。
不是吧?老天爷!天罚不是惩罚那些穷凶极恶、违背天道的歹徒的吗?
跟自己半个小鱼妖有什么关系?
云容小小的脑袋里充满大大的疑惑。但无论如何,今天这关是非过不可了。
就在这时,云容的丹田处忽然出现一阵剧痛,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搅碎。
"疼......"云容痛呼一声,脸色变的苍白,脸上冒出冷汗。
她紧咬牙关,忍受着丹田里越发汹涌的疼痛。
“不好!”
一道天雷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狠狠劈下,云容使出全力向一边躲避。雷电仿佛长了眼睛般直直劈来,云容心道,这天雷果然是无法躲避开的。
云容不出意外的被击飞出去,再次落在地上,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虚弱的昏死过去。
一道黑影从黑暗中闪出,黑色的宽大外袍将他的身形遮的严严实实。黑袍下的人气场强大,一身煞气。
西洲人鱼族,有意思。
看着倒在湖边的妖族女子,浓郁的鬼气将女子小小的身体紧紧包裹。黑雾里,云容的伤口慢慢恢复。
黑影拨开浓雾,看清倒在地上的女子,发出一声男子的轻笑声:
“竟然是一只小蝼蚁。”
北崎山下传来结界破碎的余波。
神秘人不满地瞥了一眼异样发生的方向。
呵,来人了。
来得真巧。
黑影收回黑雾缭绕的手,快速闪身隐匿在黑暗里,巧妙的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黑影里男子的脸上出现戏谑的表情。
又可以看戏了。
来人,会是哪个熟人呢?
神秘人的治疗突然中断,云容难受的蹙眉。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在一个漆黑可怖的地方,群鬼嘶吼,惨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梦里云容跌跌撞撞往不知名的前方走,遇到很多倒在路边的尸体。她伤痕累累,浑身是伤,又痛又冷。周围时不时冲出恶鬼,要把她扒皮抽筋,吃肉喝血。
云容不知道的现实里,一名白衣男子从十数里外快速走来,白衣胜雪,身姿轻盈,但步履却很稳重。一头黑发束起,用一根木簪固定住。剑眉星目,面容隽秀,气质清冷高贵,眼眸清澈幽深。
走到云容身边,男子的脚步停下。身形不动,一息间神识却扫遍周遭,发现并无什么危险,低下头打量起受伤的女子。
女子的白裙是件普通的法器,现在已经被鲜血染红,鱼尾上的鳞片也破碎了几片,露出斑驳的血肉。
温玉衡心下疑惑,这里荒无人烟,怎么会有妖族女子独自在此?人身鱼尾,身形瘦弱,是落单的人鱼。
温玉衡心念一动,化神期的威压在周围散开。温玉衡的小心不是多余的,人鱼族都生活在西洲,这里是北崎山,靠近北海,人鱼族女子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
温玉衡直觉刚刚的天罚因她而起。只是地上的女子不过刚刚筑基期的修为,又如何能引来天罚?
若是寻常妖物,定不能引来天罚。光冲天罚这一项,足以说明此女子不为天道所容。
天衍宗,为正天道,匡扶苍生而存。短短的几息时间,温玉衡心中杀意渐浓。
斩草要趁早。温玉衡的神识凝成针,只待将女子悄无声息抹杀。
“痛……”
温玉衡即将动手时,地上的女子忍受不住发出一声痛哼,温玉衡前进一步,眼神集中在妖族女子身上。女子脸色苍白如纸,双眸紧闭,额头上布满汗珠,身体蜷缩,模样万分痛苦。
看到女子的面容,温玉衡愣住。
那张绝美的容颜,正是他在梦里最想见的人!
虽然眼前人眉眼紧蹙,发丝凛乱,衣衫尽毁,但朝思暮想的脸只需一眼就能确定。
怎么会?这妖族女子怎么和师姐长得一模一样呢?是阴谋还是巧合?
杀,还是不杀?
不杀有违天道,杀却违背自己的心。
温玉衡修行六百余年,历尽艰难才成化神境,千辛万苦非一言两语可以道尽。
杀了她,自己就全了道义。
温玉衡强压下心头的权衡。
顾不得那么多了。
当下救命要紧。妖的命也是命。
温玉衡右手食指和中指一掐,指尖凭空出现一张符箓。符箓黄纸金墨,符文繁复却内涵无限道义。温玉衡将符箓轻轻贴在女子身上,符箓上的符文立刻发出光亮随即隐匿。
这符箓是浩气符,对修士来说是净化灵力的法宝,对妖来说却是禁制符,可以让中招对象无法发出攻击。
温玉衡没有想到在这里能碰到和霁月一模一样的女子。他蹲下身,左手托起女子后背。右手探向女子的鼻息。还好,还好,还有呼吸。
温玉衡越看地上受伤的女子,越觉得与师姐相像。
他惊喜的觉得这就像梦一样。他心里莫名觉得地上的女子一定是他的师姐,他不敢反驳自己,这三百年来支撑自己的信念就是寻霁月回家。他如今终于寻得了一丝师姐还在人世的希望。
“阿月……”温玉衡轻唤怀里的女子,女子没有任何反应。他心里惊喜不已,但更多的是心疼。
温玉衡的心猛然一痛,仿佛被剑刺痛一般。因为温玉衡强烈的心绪波动,周围开始生出异象。
“阿月……”温玉衡轻声叫了一句,将怀里的女子抱的更紧。
是你吗?师姐?温玉衡惊喜的笑出眼泪。
三百年,这三百年里,温玉衡苦苦闭关修炼,只为早日修至大乘期,抢到往生书为她续命。
温玉衡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女子的面容。
当真是,一模一样啊。
苍天诚不欺我。
过去的三百年里,他每每往向天空的明月都会暗暗许愿,希望早日寻得霁月。
如今就算是和师姐极为相似的容颜,都让他备感欣慰。
苦守三百年,会有结果吗?
一百年没有,那两百年、三百年……一千年……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你。
昏迷的云容觉得冷,好冷,侵入骨髓的冷。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着靠近温玉衡的胸口。丹田的疼痛使云容双眸紧闭,睫毛微微颤动。
怀里的女子呼吸微弱,好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儿。温玉衡伸出右手覆在女子的伤口上,掌心散发出温暖的灵力,女子的伤口被快速治愈。
温玉衡心底升起浓烈的愧疚和酸涩,眼神逐渐坚定冷峻。
无论你是谁,我都要带你离开。
温玉衡手心灵力涌出,朝女子的鱼尾一挥,鱼尾瞬间变成人类女子的双腿。
温玉衡毫不犹豫掏出千里缩地符,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空气中灵力散发出的余波在荡漾。
黑影慢慢从黑暗里闪出,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玩味的笑意。
故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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