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晚发生的事情讲完后,云信仿佛被抽掉了精气一般,整个人都变得委顿起来,他沉默片刻,然后望向云飞。
“阿飞,接下来的事情你来说吧,那日你与小舞一直在一起,事情的具体经过你比我更清楚。”
“嗯。”
云飞点了点头,他的状态其实也并不是太好,却也没有多说些什么,接着讲了下去。
“那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我与大哥准备带着刚打到的猎物和一些平时凑起来的皮毛进城,打算卖掉之后添置些米面之类的东西,恰好小舞也要进城交付做好的刺绣,就随我们一道进了城去。”
“到了城里,我们便与大哥分开,大哥去售卖猎物和皮毛,我陪着小舞一道去交付刺绣。”
“小舞的针线活很好,雇主随意翻看了几样后,很是夸赞了几句,便将工钱结算给了小舞,随后我们便去寻大哥,可是没想到,就在这途中出了事。”
这时,云飞脸上爬满了懊恼之色,声音哽咽着,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他捏紧了拳头,又松开,再捏紧了拳头,又再松开,接着突然就猛地不停拍打起自已的脑袋来,状若疯魔一般。
“阿飞!”
云信见状,急忙上前拉住了他,直到云飞渐渐平静下去后,云信才松开了手。
云颢不知这其中的缘由,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沉默着将二人杯子里已经冷了的茶水倒掉,再斟满温热的递了过去。
云飞这时虽然已经平静下来,不过他的眼神里面却是没有了多少光彩,他麻木地接过茶水一口喝掉后,双目无神地继续讲述起来。
“我们在途中遇见一个人,他带着两个手下,见到小舞后,顿时起了色心。他带着手下拦在我们面前,就要欺负小舞,那两个手下很是壮硕,可却不是我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我赶跑了。”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一个流氓混混而已,而且此事对小舞来说,毕竟也不是什么好说开的事情,所以我们就未将这事告诉大哥,寻到大哥后,我们采买完需要的东西就出了城去。”
“可是没想到,那人竟然又带着十多个人在城外堵住了我们,想要绑走小舞,还要将我们弄死。这我们哪里肯答应,于是便与那帮人打了起来。”
“他们虽然人多,可都是些不中用的,没多久就被我与大哥打倒,而我也是气愤不过,恼怒之下,割掉了那好色之徒的一只耳朵,接着我与大哥就打算将他们绑到官府去。”
“可小舞却是善良,也不想多惹麻烦,说他们已经得到了教训,往后应该不会再那样了,于是我们就放过了那帮人。可哪知,哪知......”
说到这里,云飞那无神的双眼淌出泪水来,他泣出了声,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本是性子刚烈,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竟然两次落泪,可想而知,他的心中究竟藏着多少伤痛。
之后村子发生的事情,云颢已经知道,不过却仍是不知道那群人的身份。
从村子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之久,他相信这期间,云信二人必定还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二人继续说下去。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云信见状后看了云飞一眼,他叹了叹气后,将话头接了下去。
“没错,那带头屠灭村子的,正是那日被阿飞削掉一只耳朵那人。“
“那一只耳带着那帮畜生走后,我与阿飞冒着大火在村子里不停的搜寻,想着能否找到几个未死的族人,最后却是一个也没有。”
“接着我与阿飞决定偷偷跟上那帮人,先摸清楚他们的来历,再找机会救出小舞。我们凭着多年打猎的经验,很快就追上了他们,一直远远地吊着,直至到了太湖边。”
“那里有一片很大的芦苇荡,那帮畜生拨开一片芦苇后,那里竟然有一条恰好能容纳渔舟通行的水道,许多小船早就停在了那里,他们上了船,我与阿飞无法再继续追踪下去,只能看着那一条条小船消失在太湖中央。”
“不过这个时候我们已经确认,那帮畜生定是盘踞在太湖的水匪。”
“此时,天光已经放亮,我与阿飞决定去找附近的渔民打探关于那帮水匪的消息,顺便再租条小船摸进太湖里去,可是渔民们听到我们要进太湖后,全都拒绝了我们,我与阿飞心中着急,甚至动了抢船进湖的念头。”
“可就在那时,湖中竟是突然间驶来了许多船只,我们发现竟是那帮水匪,眼看那些船只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与阿飞不得不逃离了那里。”
“接着我们回到村子,已是过了正午,村里的大火已经熄灭,地上泥泞不堪,应该是其间下了场雨。族人烧焦的尸体就那样躺在稀泥中,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我与阿飞忍着悲痛,挖了一个大坑,将能找到的所有尸体埋在了一起。跪在坟前,我与阿飞又是痛哭了许久,然后收起眼泪,此时,我们心中就只剩下了仇恨。”
“之后我们便去苏州府告官,我告诉他们,凶手就是太湖那帮水匪,那帮狗官虽然嘴上答应了替我们讨回公道,可是却一直没有行动,一拖再拖之下,虚耗了我们半个月的时间。”
“这时,我已然明白,那帮狗官是不可能发兵去剿匪了,可就靠着我们二人,又能做些什么,但是我们还是决定再冒险一次。”
之后我与阿飞又去了太湖边的渔村,打算偷条船驶进太湖,看是否能找到机会救出小舞,可却被渔民们发现,失手了。于是无奈之下,我与阿飞决定来皇城告状,今日刚进到城里,却是未想到,竟是遇见了秀才你......”
讲到这里,事情的前因后果,云颢算是清楚了,他也和云信一样,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情变得很是复杂起来。
他作为一个顶替者,虽说并没有如二人那般,生出什么锥心刺骨的感觉,可那种心情,他却也是能够想象得到的,若是换作他,或许此时......他也不知道自已究竟会变成怎样了。
屋子里安静了起来。
好一会儿过去,他待二人略微平静了些,这才缓缓地说道:
“二位兄长,其实在遇见你们之前,我就已经思考过这些事情,心中倒是也有了一些计划。”
他停顿了下,然后看向二人,见二人已经回过神来,正在认真地听着,于是接着说道:
“不知你们是否明白,干掉一个势力与干掉一个人是有本质区别的,倘若只是一个人的话,很简单,找个机会杀掉便是。可是以我们目前的力量,要对付一个势力,却是很难......”
云颢这时却是突然想起了那个叫做史泰龙的男人来,若是也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直接杀进太湖去报仇救人便是,可这毕竟是不现实的事情,他不禁失笑的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说道:
“那帮水匪已经在太湖盘踞多年,早就成了蛟龙一般的存在,而蛟龙,只有真正的强龙才能压住。以目前的情况来说,我们能寻求帮助的强龙,只有官府,而你们这段时间,求告官府的结果却是不太理想的。”
“所以,我们想要复仇,想要救出小舞,就必须让自已成为强龙般的存在,建立起属于我们自已的势力来。而这,需要时间......”
说完,云颢停下来望着二人,他知道二人复仇心切,尤其是在知道小舞落入了贼人手中的情况下。
所以此时此刻,他必须先将二人那复仇的烈焰先按下去,之后才能放心地让他们去做一些事情,所以,他有意无意地,说出了那样的话来。
“时间,时间,你说得倒是容易!可是小舞怎么办?她落在那群畜生手中,可能会遭受怎样的欺辱,你知道吗!”
云飞听到这话,突然间就激动起来。
砰的一声,他又是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相处了这一会儿,云颢大概也了解了云飞的性格,也就不作理会,他端起茶水浅浅地喝了一口,静静地看着一旁稳重许多的云信,他相信,云信能够明白自已的用意。
云信此时也是陷入了矛盾纠结之中,他如同云飞之前一般,拳头松松紧紧,反反复复多次后,终于还是松了开来。
“阿飞,你先坐下,秀才说得没错。”
“大哥,可是小舞怎么办?难道你要我不管她了吗?我做不到!”
云飞更加地激动起来。
“你坐下!”
云信也是突然间猛地一拍桌子,大吼了一句,然后却是又柔和地望着云飞说道:
“阿飞,你先坐下,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可是此时,我们又能去做些什么?先听秀才把话说完吧!”
他面带苦涩地看向云颢,带着歉意地笑了笑。
对于云信的选择,倒是在意料之中,云颢想了想后,接着说了起来。
“我们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我们还需要人,一支有战斗力,能指挥得动的队伍。”
“而在此基础上,我可能还得去要个官做,借着这个名义,大概才不会遭到官府的阻碍和打压。而那时,就是我们就直捣黄龙,救出小舞的时候。当然,这是总体的计划,而我们此时,首先要做的便是赚钱。”
“赚钱?”
云信二人明显愣了愣,然后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嗯,赚钱,而在这个过程中,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69書吧
“秀才,你就别卖关子了,需要我们做些什么,你直接说吧!”
在这段时间里,云信反复回想了云颢所说的那些话,对于云颢所说的那些东西,以他目前的认知,虽然还不是很明白,可看着云颢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又依稀觉得,云颢所说的计划应该是可行的。
也或许......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所以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作出了决定,一切都按照云颢安排的去做,至于小舞......
“哎......”
他只能在心里无奈地叹息一声,唯有希望她能等到那一天了。
“嗯,具体需要怎么做的话,你们先看看这个东西。”
说着,云颢取出那张画着一整套蒸馏流程的图纸递给了二人。
......
半刻钟过去,二人从认真研究中回过神来。
“秀才,你这是画的什么东西,那个器具瞧着应该是口锅,可那锅盖四壁紧紧地包住了小半个锅身,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还有那锅盖顶端插着的圆柱形的东西是什么,是方便拿取的把手吗?未免也有些太长了,而且两旁你已经画好了把手。”
“还有那连接起来的长长的东西,应该是管子一类的东西吧,瞧着也是奇怪,秀才,你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二人在看完后,一人一句地问了起来。
在听完二人所问后,云颢倒是在心里暗暗得意起来,虽说他的字的确是写得方正,可不论是他,还是真正的云颢,对画画一道,却是半点也未有研究过。
可是这幅歪歪扭扭的设计图,云信二人竟然能看出个大概来,这让他对自已的绘画水平产生了误解。
“难道我的画艺还算精湛?”
却殊不知,这其中竟是有着别的因由。
“二位兄长,你们猜得不错,这的确是一口锅,至于用来做什么,此时告诉你们也不会明白,到时候用上一遍你们便会清楚了。”
这倒不是云颢故作神秘,而是对于云信二人来说,蒸馏,冷却,酒精之类的东西,根本不是他们二人此时能够理解的。
云颢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
“其实今日我本打算去铁匠铺转转,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些办法,能在不将这口锅的设计泄露出去的情况下将其打造出来。”
“包括铁匠铺的铁匠,除了我们,别的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有这样一个东西存在,却是未想到,途中竟遇见了二位兄长。”
对于保密这个问题,云颢也是极为头疼,他反反复复思考过很多次,却也是找不到有效的办法。
不过他倒是也发了狠,想着若是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他也做好了去亲自去学打铁的准备,于是,在又提到这个问题时,他皱起眉头,又开始头疼起来。
对于云信二人来说,在这重逢后的短暂时间里,眼前这个曾经的傻书呆,给了他们一种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感觉,似乎在某些层次上,云颢竟是已经完全超越了他们。
此时,二人见到他这副头疼为难的样子,彼此相视一眼过后,不禁失声笑了起来。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