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顾喻,像残余的夏天,如同天气那般湿漉漉的,像溺在河水里,与夏天沉浮,仿佛终日活在雨里。
九月已过半,燥热仍在继续,太阳明目张胆地吐着热气,早高峰的大巴车上,人们的拥挤程度令人震惊。
车门处的人们紧贴在一起,仿佛任何一点空隙都会被挤压掉,车内的空气变得浑浊,让人感觉窒息。
“阿喻!你抱着坛子先上去,我来牵奶奶。”
林茉被挤在拥堵的人群里,左手边搀扶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好不容易才将顾喻一把推了上去。
顾喻手上抱着一个瓷器大小一般的容器,上车后努力稳住重心,顺利占到了三个位置。
紧接着,她唤了一声:“妈!小心点。”
顾喻伸手扶了林茉一把,又将身后的奶奶夏红梅安顿在靠窗的位置。
“来来来,都找到位置坐好啊,马上发车了,检查一下自已的随身行李和贵重物品。”售票员一声令下催促道。
顾喻闻言也立刻坐回自已靠窗的位置,她望着窗外的乡间田野,远远望去一片片麦穗,像一片金色的海洋,一阵微风吹来,田野里滚着层层波涛,连绵起伏。
在狭窄的过道内,一个胖女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快发车的一刹那,右边的位置瞬间凹陷下去。
顾喻回过神来,扭头看了一眼,一个体重大约九十公斤的中年妇女在她的身旁坐下了。
车厢内,位置瞬间变得拥挤无比,她努力侧了侧身,才勉强能让自已坐得稍微舒服一些。
林茉瞧见了她的处境,怕她坐着难受,主动唤她:“阿喻,妈妈跟你换个位置,你过来陪奶奶。”
“没事,妈。”
身旁的胖女人像是对她们的对话有些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无语地啧了一声。
等到大巴车发动后,闷热的空气加上整个人被挤在座位里头,顾喻才意识到自已身处在这样的环境,到底有多不舒服。
于是尽可能腾开她的手肘,偏偏胖女人几乎是贴在她一半的位置上,甚至倚在她身上,她只觉得自已的身体被紧紧压迫,甚至无法呼吸,毫无缝隙地让人动弹不得。
“你手里抱的什么?硌着我手了。”胖女人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嘴里嘟囔着。
甚至没来得及等顾喻斥责她的行为,倒是对方率先开口说话了。
顾喻没应声,似是不愿意跟她有交流,便把手中的瓷坛往自已的怀里靠了靠,尽可能不再跟胖女人有接触。
大巴车里没有空调,为了解暑只能开窗,车窗外的风呼呼地往里刮,悉数打在了顾喻的脸上,让她没有了困意,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
坐了一段时间的车,大伙都有些疲惫,中途经过服务区,纷纷下车休息。
“吃点面包吧,还得有几个小时才能到临城呢。”
林茉从服务区的超市走出来,里面的东西比外面贵了一倍还不止,终究没舍得买,把包里提前准备好的面包牛奶拿了出来。
“我不饿,留给奶奶吃吧。”
奶奶夏红梅偏着头轻闭着双眼睡着了,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不愿打破这片刻的宁静,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打扰她。
休息过后,一车人再次坐回了自已的位置,胖女人上车大包小包提了许多在服务区里买的零食和特产,特别没有分寸感。
毫不留情地侵占了本就狭小的空间,连顾喻脚边的位置也被她塞满了,像是被束缚住一般,无法挪动分毫,只能忍受着这局促与压抑。
顾喻对她有些无语,不知道还以为世界末日逃难来了。
于是乎抿了抿嘴唇没再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便闭上眼睛打算闭目养神。
车窗外微风拂过,撩动着顾喻的发丝,她却不为所动,面容安详平和。
“你打算抱着这个东西抱一路吗?”能看出来胖女人的表情有些不满,但又在语气上没有表现出来。
意识到到胖女人是在跟自已说话,顾喻只得睁开眼看向她。
顾喻紧蹙的眉头显露出了心底的不耐烦,只能耐着性子问了她一句:“又怎么了?”
像是被惊扰到了一样,硬生生将顾喻拖回现实中,语气有些生硬。
“你这东西放储物柜去呗,上边还有位置,你抱着个东西,我们俩都难坐。”
胖女人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如果不按她说的做,她就绝不善不罢休一般,明明自已的东西完全霸占了别人的位置,明摆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顾喻眼神冷冷扫过去,满心不悦,淡声道:“东西很贵重,碰坏了,你能负责?”
胖女人“嘁”了一声,似是不相信:“一破瓷器,你这一看就不值几个钱,还当宝贝似的啊,难不成你里面用黄金镶的啊?”
顾喻皱了皱眉头,面色有些沉,有点看不懂面前这个女人到底为什么这样不依不饶。
她将手里的瓷器抱得更紧了些,淡淡开口:“骨灰。”
“什么?”胖女人似是没听清楚,又询问了一遍。
“里面装的骨灰。”
啧——
胖女人下意识撇撇嘴,但没再说话,只是咽了咽口水,于是重新端正了自已的位置,整个人偏离了顾喻许多,隐隐约约能听到她说“真晦气”。
顾喻听见了她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想跟她计较那么多,只是默默又闭上了眼,熬过这一阵就好了,反正以后也都不会再见面了。
等到晌午,阳光开始变得刺眼,顾喻望向林茉熟睡的容颜,尽管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她深知,从今天开始,她们的人生又将迎来一个新阶段。
倏尔,耳边传来售票员的声音:“临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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