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敏之站在屏风前,远远看着黎萝的睡颜。她眉头紧皱,在梦里很不好过。
方姑姑端着空药碗走过来,简短地说明了下情况说:“服了药,已无碍。”
陆敏之出了正屋,越过院子到了前厅,在此等候的薛神医起身说:“公子不必忧心,这或是娘子想起了过往的一些片段,等过些时日,她全想起来了,就不会这般突然发作了。”
陆敏之站定,问道:“神医,让她忘记,没有不伤身子的治法吗?”
薛神医摇摇头:“公子也知道,前段时间,素月自作主张,用药上虽十分克制,却险些……”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陆敏之也不再追问。良久,他开口问:“天帐散呢?进展如何?”
薛神医继续说:“林六药新制的方子,在药人身上试了,不见效果,想是中间一些关节不通。”
陆敏之皱眉说:“再这样下去,周遭死囚都不够他用的。神医上次说有了新想法,不知眼下如何了?”
“中间两味药的炼法,小可有些拿不准,已经在加紧联络家师了。眼下也不知他老人家云游到何方了?”薛神医捋捋胡须,神色间露出些许焦虑。
“神医但凡用人,只管找长风要去。”陆敏之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我与诸兄弟的命,就交于神医了。”
“公子快快请起。”薛神医扶起他说,“炼制天帐散解药也是小可毕生之梦,小可早年曾发过毒誓,有生之年绝不会让这种妖毒再祸害四方。”
陆敏之动容地拉着他坐下,问:“自上次在金州毒发后,总感觉自制力一日不如一日,往日可以隔月服的药丸,现在20日一服方才管用。
上月有兄弟突然猝死,我虽然极力压制,难免也引来不少惊慌。依神医看,这解药还需多久才能炼成?”
“若难题能解,半年可成。”
陆敏之满意地点了点头:“阿萝和我母亲的病情既已稳定,其他的交给医女即可。天帐散解药上,神医就多多费心吧。”
薛神医也跟着点了点头:“娘子那里,性命已然无忧。公子身上担着诸多干系,凡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但见陆敏之只是不语,他叹了一口气向院外走去。
在黎萝沉睡不醒的日子,陆敏之也曾想过,只要她醒过来,只要她身体康健,恨他怨他,或是离他而去都随她。
可他如今已经尝过被她关怀的甜,还如何能顺其自然?是他高估了自已,他根本无法忍受黎萝像躲魔鬼一样躲着他。
黎萝再醒过来时,屋里已掌起了灯。陆敏之的身影映在屏风上,遮住了视线。
“你醒了?当日的情景可完全记起来了?”
黎萝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双手紧握住被边:“你当日恨不能掐死我,可是厌了我?若真厌了我,为何又把我留在这里?”
“阿萝,我是永远不会厌了你的。”陆敏之在几步外停住脚步,缓声说,“看来你还是没有完全想起来。那日,我失控动手,是因为体内的毒突然发作。”
忽然想起长风和素月的悄悄对话,黎萝的疑心去了多半,语气里带出委屈来:“毒发了就要掐人脖子吗?”
陆敏之走到她跟前,挨着床沿坐下,双眼看着不远处的烛火说:“此毒名为天帐散,我自五岁时就被迫服用,需要定期服用专用药丸才能缓解毒性。
那人利用药丸控制我等为她卖命,我多方经营却始终逃不开她的束缚。我遇到你时,正有个悄悄寻求解药的机会,身上的药丸也全给了那帮兄弟。
原想着还能克制,结果那日你我在外游玩,却不知怎的就突然发作了。也就是那日,你拼下性命救我,我也许下了护你一生的诺言。”
黎萝的心渐渐落地,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如今毒可解了?”问完又想起长风的话,脸色也随之一暗。
陆敏之怜惜地抚了抚她鬓发:“你放心,薛神医在办了。”
“并非我故意疑你,你先头骗我说我们是夫妻,后来又知你是皇子,而我又如此鄙陋……”
说话间她的一只手已被陆敏之握在手心里。他从怀里取出一根金簪,放在她手中说:
“你病发的紧急,我们确实没办昏礼。可在我心里,你我早已是夫妻。等我手头的事忙完,咱们就拜堂成亲。我保证今后再不会在你面前犯病。
阿娘那里,我自会言明,那劳什子规矩也别去学它。有朝一日下了山,你的规矩就是天下贵女的规矩。”
黎萝心中甜蜜,把发簪捏在手里翻来覆去查看,忽然间又恍惚起来:“这个簪子我似是见过,只是没这些宝珠。不对……这里的纹路也不是如此……”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口唇已被堵上,呆滞的眼神渐渐迷乱,手里捏着的发簪也滑落下来,掉落一边。
眼看着陆敏之的手越来越不安分,黎萝下意识有些惊慌,开始拼命往外推他。
陆敏之噙了噙她的耳唇,低哑着嗓子,在她耳旁可怜兮兮道:“阿萝,我如今药丸续命,朝不保夕,每日里止不住想你。你怜惜怜惜我吧!”
黎萝双手被他捉住,按在一处,慢慢往后倒去,床幔在烛火摇曳,被风一扫,暗了下去。
陆敏之只住了两日,临走前不知同陆母说了什么,东院自此如消失了般,再没有什么不好听的传进黎萝耳里。
夜晚的梦越来越多,梦境越来越清晰,总有画面转瞬即逝,又让她久久怅然。
她总会出现在某个小院,小院外有一道窄窄的巷子,巷子口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总有人在粗声大气地叫卖着什么。
她本想走出去瞧瞧,却一次也没有瞧见。
让她惊慌的是,她时常会梦见一个男子,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手里捏着一支金簪,缓缓插向她的发间。
还有的时候,她梦见自已在路上没命的奔跑,跑着跑着就掉进了深坑。惊慌着醒来,心又要噗噗跳上一刻钟。
这些梦境扰的她心烦意乱,她又偏偏不知向谁叙说。好多时候,明明是白天,却会无端生出一种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感,恍得头晕脑胀。
“娘子,娘子!”
黎萝正坐在花海里发呆,忽然被春芽的叫声惊醒,看着她焦急地冒出了一头汗。
“刚刚,我又看见那只野兔了!”她说。
半人高的花草随着微风摆动,隐隐看到几棵压歪了的花枝。
春芽指着野兔奔走的方向说:“半白半灰的,在这里来来回回,我竟一次也捉不住它。”
黎萝忽的想起什么,问:“春芽,我渴了,你回去给我煮一壶茶来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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