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原如鸡卵，龙蛇本就一体。
与伙伴做了赌约的小童于洞穴中捡到了一只未曾见过的大蛇。
虽有眷属百千，但所荫蔽之众已无一人，渎身渎名之蛇神注视小童，准许他许下心愿。
“试问，你能做我们渊下之民的神吗？”
纯白的巨蛇俯瞰着眼前的小童，展示了一枚蛇瞳一般的宝珠.
“那我便在次证誓明瞳之前立誓吧。”
“一如我丧失曾经一切时那样。”
历史的缩影，过往的一切在此刻化为真实，兰苕望向那水蓝色的海，伸出手将沾染了鲜血的珊瑚置于其中。
猩红的血丝在那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中显得格外刺眼，它们交织，旋转……珊瑚漂浮在上空，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大日御舆渐渐熄灭，渊下宫彻底陷入常夜。
无边的蓝与静谧的夜相接，在空间的尽头变为一条突兀的分割线。
永久的黑暗中，仿佛有谁的目光，透过了时间与空间。
“海祇大御神，奥罗巴斯大人。”
兰苕上前一步，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巨蛇虚影，喃喃念道。
她彻底将碍事的黑斗篷丢到一旁，扯下胸前的吊坠——一枚宝珠，一枚蛇瞳一般的宝珠。
顺直的长发披在身后，却遮挡不住腰间凸起的珊瑚，兰苕双手握紧宝珠，如同最为虔诚的信徒。
与此同时，神舆之辔再次闪烁，蓝色海洋中的能量源源不断地向宝珠涌去。
此刻，兰苕的精神力如同暴雨天，在大海上行驶的孤舟。她已然无法辨别方向，却仍旧依靠着灯塔的光亮，精确地将能量有条不紊地引入宝珠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蛇神的虚影渐渐化作实体，而兰苕的面色却越来越苍白……
神舆之辔形成的特殊结界令空和派蒙无法靠近，在这场以自身为祭品的召唤中，他们只能是见证者。
荷、荷、荷……
鲜血从嘴角溢出，兰苕艰难地垂下了头，艰难地呼吸着。
失血和精神力透支带来的耳鸣和眩晕占据了她的世界，她隐隐听见了体内心脏的急速跳动。
一下、两下……
她还能坚持多久？
恍惚中，她轻声自问。
不知道。
她又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为什么是她呢？为什么在军团的无数人中，被神明投以视线的，偏偏是她！
为什么……不好好珍惜第二次生命，无法忘掉过往所经历的一切，又不愿去见证新的可能，以未亡人的身份，拧巴而执拗地去实现一句笑言。
十年过去了，说不定他们的灵魂早就被迷雾吞噬得渣都不剩……
所以，要放弃吗？
她的时间在这时，被无休止地延长。在这条漫长的时间线上，她看到了很多人。
父母、师长、同学、朋友……以及军团中的每位战友。
每个人都在劝她放弃，理解并包容她所经历的一切苦难。
身体上的疼痛已经彻底麻痹感知，她甚至能感受到血液一滴一滴流向体外后，身躯所下降的温度。
头好像撞上了什么，她迟钝地想着……思索了许久，才得出了答案。
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是没站住，砸在地面上了。
兰苕躺在被鲜血和珊瑚染红的平台上，缓慢地眨了眨双眼，盯着半空中仿佛陷入了沉睡的蛇神。
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流出来了……应当不是眼珠，毕竟她还看得见世界……是鲜血吗？
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最终顺着脸颊滑下，砸落在地形成水花。她哭得泪流满面，却丝毫不知。
眼睛看不清了……
迟到了十年的死亡，再次降临。她被时间遗忘了十年，她被整个世界所抛弃。
“都抛下我，坏人……”她张了张嘴，从喉咙中挤出微弱的声响，旋即又露出了一丝笑容：“我会带你们回家，然后让你们……咳咳，一个一个都向我道歉……”
终于，夜空中巨大的白蛇睁开眸子，全然知晓前因后果的祂注视着下方的少女，如历史中虚影那般，再度开口。
“我乃渎身渎名之蛇神，汝得证誓明瞳，也算有缘……汝之心愿我已知晓。”
神舆之辔形成的结界终于消失，在空的搀扶下，兰苕勉强“坐”在地上，眸子却亮得惊人：“神…咳咳……神明，请、请您带他们回家。”
69書吧
“灵魂，并非吾所执掌的权柄。”蛇神声音平淡，却轻易击碎了兰苕的最后一丝希望，祂的目光移向空，再次开口：“珊瑚宫的后人……转机均在汝一念之间。”
珊瑚宫的后人，空倒是能够理解，毕竟现人神巫女此刻在他的精神空间之中。
但转机在他的一念之间？
连神明都无法实现的心愿，他又能怎么办。
似是看穿了空的疑惑，蛇神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汝之身，曾被微风与希望之神注视，若借助祂之权柄，附带吾之神力……可一试。”
像是沙漠中将要缺水而死的人看见了一片绿洲，兰苕再次燃起了希望。
“此法，或许会令汝之躯体崩溃……至轻，也会似久病之人，身躯虚弱。”蛇神告知完代价后便不发一言，只是沉默地看着二人，等待着他们的最终决定。
虚弱，崩溃……果然，每一种力量都有代价。
早有所料的空点点头，思绪万千。
听完代价后，兰苕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住了空的围巾，示意对方低头，她嘴唇阖嗫嚅，接近气声道：“不要同意…咳咳……出去后，把我的骨灰洒在迷雾区吧。”
哪怕侥幸不死，身躯虚弱也足以断绝对方的制卡师道路。哪怕是作为孱弱的召唤系制卡师，他们的身体素质也要比普通人强上许多。
为了战友，她可以随意葬送自己的未来。
但，新一代的、他人的未来，决不能因此而断绝！
她压下所有的不甘，所有的遗恨，长长呼了一口气，再次攥紧空的围巾，声音虚弱但坚定。
“走下去，你是见证者……去见证更多更多的故事，不只是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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