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星星回到自己的小屋,发现妈妈正在蒸红薯。
她走近发现妈妈在发呆,“妈妈,我回来了。”
罗慧舒才回过神,“啊,星星回来了,吃了吗?”
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下禹星星,无意识又往火堆加了点干草。
想到了红薯应该熟了,直接伸手去抓锅盖,立刻被烫到缩手,“啊!”
禹星星见状拉她到水缸旁,舀了一瓢水冲洗。
“妈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感知到妈妈情绪很复杂,悲伤又有着怨恨,禹星星不懂为什么去了一趟大队长回来就变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罗慧舒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不知道先说什么。
回到灶旁,搬着小桌子靠近,禹星星将蒸熟的红薯用筷子插着弄出来,将蒸笼取走,盖上锅盖让热水可以保温一段时间。
罗慧舒看着举在面前插着竹筷子的红薯,冒着丝丝白烟,她暂时没胃口,“星星,先放着,我们先聊聊。”
“妈妈,你想说什么?对了,刚刚不是找大队长拿信吗,是谁给我们寄信呀,我太好奇了。”
从来都没有人给她们寄过信,突然有信寄给她们,这是非常新奇的事情。
有两封信,一封是以前老邻居复泽月爸妈寄的,另一封是前夫的信。
罗慧舒还没想好要不要给禹星星知道她爸爸还在世,估计现在混的不错,信里还威胁不让她们平反回城。
她走进房间,从旁边柜子叠的衣服里拿出两个信,迟疑了一下后将另一封藏好。
“这是以前和你玩的好那位泽月的来信,说他们已经平反回城了,想问我们状况如何,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回信给他们。”
禹星星:“他们不是一直在城里吗?”禹星星以为他们是好人,会一直都过着安稳日子,没想到也会被下放。
罗慧舒:“估计也像我们被人陷害下放的吧,信里也没细说,不过看他们目前应该过得还可以。”
“也像我们?”禹星星惊讶的看着妈妈,“妈妈,你从来都没和我说过下放的原因,我一直以为因为我们家是资本家出身的原因。”
罗慧舒才发现她自己隐瞒了太多事情了,要将这些事情都一一说清,需要比较久的时间。
“星星,确实是被陷害了,但是下放也和我们的身份有关。这些我都会慢慢和你说清楚的,你想看看这封信吗?”
“信里面有说起我吗?”如果是和她有关,她会想看看写了什么。
“有的,问你长大没,是不是还像小时候一样可爱?看的时候,我就在想我闺女长大了,但还和小时候一样。”罗慧舒将信递给了禹星星。
禹星星接过,信上的字迹很好看,是她见过的字里面最好看之一。
妈妈写的也很好看,端庄娟秀,而写这封信的人,字迹苍劲有力。
字如其人,她非常好奇这位复泽月会是怎样的人。
其实她也就看过四月和二牛的作业,妈妈教她时的写的字,以及医院林医生。要说最难看的,那就是医院里林医生的字,完全看不懂像画符一样。
她非常佩服医院里各部门的护士,都能看懂单据上面写的检查内容。
她不再胡思乱想,仔细看信上的内容。
“罗姨:
已经有十年之久没有与之联系,以前时局不稳,我们一家在您们离开之后,也离开了沽市。当时校内外都在大搞运动,我的父母被学生迫害,导致只能远离沽市,下放到偏远地区,但好在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如今平反回城,终于可以安心过日子。
我的父母思念您和星星,不知如今您们近况可安好,当初您们突然被举报,我父母听说连星星都要下放,实在是心焦。
拜托关系改了下放的地点,距离很远,但是当时打听民风较为淳朴,注重生产而不大搞运动。我父母本想着将星星抱过来抚养,没曾想街道办迅速就将你们给送上了下放的火车。
但当时怎么也想不到后来我们一家的遭遇,会被逼迫下放,就算当初抚养了星星,也是和我们一起受苦,庆幸星星是跟着罗姨一起。
不知道星星是否和小时一样调皮,还记得陪她玩闹的哥哥吗?
对了,如今我们一家已经平安回城,您们这边如有需要帮助请直说,我们安定下来后,会去法院询问当初案件,看是否能尽快处理。
十分期盼您们回信。
祝您
健康、顺利!
您的旧邻 复泽月
1980年6月17日”
禹星星看完信后,觉得复泽月一家就像吴晓晴家一样,一直都在给她们母女帮助。没想到当年能来到龙平大队,还是因为他们家的帮助。
“妈妈,是不是我们可以平反了?”
罗慧舒点点头,“当年其实我被冤枉了,几张和法国老师讨论音乐的信件就举报成功,审讯之后也无法证明有问题,但即使没问题,依旧把我判为与外党勾结。”
禹星星一听就觉得很严重,“为什么明明查了是没问题,还能诬陷我们?在妈妈的身上安罪名?”
“那都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从陷害开始,让我们活着受苦都是有人设计陷害我们母女,可是那人也没想到我们会到一个平和的大队,过着相对安稳的日子。”
罗慧舒说着也有些懊恼,她直到今日才发现原来安排到这里是泽月爸妈做的,而不是她以为还有一点良心的前夫。
当初她死都不给地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急着将她们送走,她还以为是放过她们母女,直到今天收到这两封信才知道。
那人真的是极其不要脸!
禹星星不解,“那人是谁?”
“星星,我要和你说一件事,你不要害怕。”罗慧舒想将前夫那些事情都说出。
禹星星一听就觉得耳熟,今天刚听了四月的秘密,晚上轮到妈妈。
感觉周围的人变得好奇怪,怎么突然大家都有好多秘密。
“嗯嗯,妈妈你说吧。”禹星星已经做好安静倾听的准备,好奇到底要说什么秘密。
毕竟她们一起生活十多年,她从来没离开过妈妈身边,有什么事情她都一清二楚。
例如上山摔着划伤了脚腕,看妈妈走路不自然,她就知道受伤了,拉着去找肖医生。
做完活回来后,手指微抽,她就知道是今天累着了,便自动承担家里的活。
笑容勉强的时候,就是大队里大娘说闲话,肯定是说到和她有关,这时候她都会找上吴卫东一起给大娘家倒粪,让大娘从头臭到脚,出门大家都以为掉茅坑那种。
虽然禹星星对于大队里其他人的事情都不清楚,但是对于自己妈妈,可是很了解的。
感受到妈妈有些过于紧张的情绪,禹星星安抚她,“说吧。”
“星星,你爸没死。”
“哈?”禹星星一头雾水。
“他还没死,那种人无论如何都会活的好好地。”罗慧舒讽刺的扯了一下嘴角。
禹星星实在想不通,但是从妈妈说到他的语气,肯定是对不起她们母女,“他是不是有其他女人了?”
她见过大队里的负心汉,直接把原配赶出门,连孩子都不要了那种,不知道为什么被别的女人迷得晕头转向。
那个孩子叫做招娣,和没有父亲的小草同样境遇,听说回了母女回了娘家之后,后面又嫁给了偏远的石头大队。
在后来就没人听说过了,几乎没人接触过石头大队的人,离得太远了。
罗慧舒平复一下心情,实在是无论多久,她依然会对那个人充满恨意。
“星星,你要记得,他是我们的仇人。就是他陷害了我,可以说他其实想要我死,但是又想要我手里的东西。”
“我们不是什么都没有吗?难道藏起来了?”禹星星下意识就看向四周,怕有人听到。
四周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偷听。
唯一的光源就是放在桌上的煤油灯。
禹星星想到隔壁,压低着声音,“妈妈,汪叔叔和彦爷爷在家吗?我们说的会不会被听见?”
其实就一墙之隔,平时睡觉都能听到不知道哪位打鼾的声音。
“他们都不在,回来的时候看隔壁没亮灯。就算他们在,他们听了也没所谓,都是和我们有相似经历的人。”
罗慧舒想到彦老头那一把年纪还窝在这,也不知道家人是否还在,“或者比我们遭遇更惨。”
禹星星假装老成,长长叹了口气,边摇头说,“唉,都是苦命呐~”
罗慧舒被她装模作样给逗笑了,心情变好起来,“你都在哪学的,整体学些奇怪的东西。”
禹星星笑着靠着她,“在四月那听收音机学来的,有说书、儿歌、新闻还有戏曲呢。”
罗慧舒听见只觉得对女儿真的亏欠太多,收音机早些年就有了,那时候都是进口的,她们家以前也有的。
以前家里可是有很多洋货,毕竟是从民国时期她们家就擅长经营,渐渐就积累下来不少钱财。
其实她爸妈和姐出国之前,带走了大半家产,但是地契全都留给了她,还有一些金银。
爸走之前说钱财不能和其他人提,藏的地方自己知道就行。
因为是爸爸最后对她的嘱咐,她留了个心眼,谁都没说,但没想到就和前夫说漏嘴,导致变成如今这样。
不过也因此看清前夫的真实面目。
这天晚上格外的漫长,罗慧舒缓缓将过往像讲其他人的故事一样,说给禹星星听。
她们家在民国时就是一方富商,祖母是个中法混血的女子,嫁给祖父之后只是过了一段安稳日子,后面就是各种战争。
财富迷人眼,当时各方都想要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口肉,祖父没办法,只能试图通过联姻找到解决办法。星星爷爷娶了一支自立军将领的女儿,有着几百人的队伍,队伍以名叫和安山作为根据地。
也算各取所需,军队需要金钱支持扩大,而星星爷爷需要安稳才能发展经济。后面红军来了后,和安山上的队伍也参与到红军。
星星爷爷也将当时城外的土地全部自动上交,只保留着城内那十余间铺子和自家住的宅子。
后面的日子总算慢慢安稳。
再后来罗慧舒无意中遇见了禹少仁,他为人正直善良,而且相貌十分俊俏,很多姑娘都会故意去看他长什么样。
当时周围传闻,他的父亲以前参军过,如果不是太穷,估计禹少仁家门槛都被媒婆踏破。
认识之后,才发现原来很巧,他们家挺近的。
渐渐他们感情变得越加深厚,当时如果要选一个人嫁,她只想到禹少仁,而且非他不嫁。
但是爸爸不认同禹少仁,直觉让他觉得禹少仁和他父亲一样。禹少仁父亲为人不正直,加上查到的旧时传闻,在乡里之间,经常偷摸抓狗,就是个小混混。
直到参军后,风评才渐渐变好。
罗慧舒当时认为人都是会改变的,而且禹少仁和他父亲不一样,一直都很善良,她只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后来就是觉得自己瞎了眼,上梁不正下梁歪,禹少仁比他父亲更会伪装,真的是难为禹少仁了,能在她们一家人面前演了那么多年。
现在仔细想想,有很多细节值得推敲。
有段时间她和自己的姐姐关系特别不好,就是禹少仁在中间搅和的。
她们家的产业,一直都是姐姐罗慧然在打理,她从不关心。
某一天禹少仁也想学习做生意,就要她去求家里,她并没有多想,反而觉得禹少仁也是家人,他想做生意不是件好事吗?
结果就是她差点和家里决裂,不过因为婚后禹少仁和她住在她娘家,气氛和往常不一样,他就能知道妻子和家里人吵架了。
立马就让自己妻子去道歉求和。
罗慧舒觉得当初真的是猪油蒙了心,像傻子一样什么也感受不到,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
使劲敲自己脑袋,她真的特别后悔嫁给这样的人。
禹星星听完之后,再也不对自己爸爸有任何希望了。
这种爸爸还不如没有,以后如果找她,她要狠狠揍他一顿,然后把他埋在大队厕所粪坑木板中间。
隔壁汪志鹤靠在门口,刚刚说的那些他都听进去,他觉得罗慧舒的丈夫真不是个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自己遇到的背叛也有些类似,他帮过的人反而害了他。
他不是故意在门口偷听,实在是有些巧。
他今天去大队里研究那辆坏了的拖拉机,不是很熟,研究半天熟悉各个部位之后,详细记录在本子上,打算明天去公社农机局问问。
路上一直想着拖拉机,想着如果大队有拖拉机的说明书就好了。
进房间后放东西打算出来,没想到开门的时候,听到隔壁罗慧舒在哭。
隐隐约约看到她拿着纸张,联想到今天碰到大队长说起有信给罗慧舒,猜是不是和平反有关。
就想着等她情绪宣泄完后,再去问问是发生什么事情。
没想到就一直在门口听完了整个故事,他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们做邻居十年了,其实就像亲人一样,有时候大家不必明确说,都能知道大约有怎样的过往。
但他始终没想过会被枕边人出卖,毕竟夫妻是不一样的。
他在想自己的妻子,因为她说了会等他,即使年复一年,他始终相信有回城那一天,然后他会努力让妻子过上好日子。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