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胜利一家和罗慧舒这段时间用来制作衣服的布料来源其实是家属区制衣厂的被染坏的布料。
家属区供销社的一名叫季圆圆的售货员每次有不需要票的残次品都会给唐蓉留一些,而唐蓉也会和她经常交换多的煤票,而且不会像外边价格很高,更多时候都是略低于市场价格,两人虽然年龄相处有些大,但脾性相似有什么就说什么,渐渐就成为交情不错的朋友。
家属区红羽制衣厂是矿区元老级工厂,开始是专门做矿区员工的劳保制服,每年矿区需求量在一定数值范围浮动,变化相差不大,对于这座已经有近三十年历史的工厂,其实一直属于亏损状态,全靠政府补贴才存活下去。
追求安稳发展的老厂长退下之后,今年新上任的林厂长开始试图为这年迈笨拙的工厂打开新的局面,输入新的血液。
积极向外寻求新的订单,整合生产线,将原本经常空闲的生产线转向生产其他产品,但是工厂技术十分老旧,根据新的订单要求,总是会出现各种问题,产生很多瑕疵布,而这些布料不能生产成衣,还不能留在仓库囤积浪费,只能托关系尽可能卖出去只求不亏本金。
最后就交给供销社售卖瑕疵布,要钱不要票,竟然比旁边无瑕且色彩艳丽的布匹更受人们欢迎。
唐蓉在矿区食堂做临时工,虽然她和吴银宝双职工赚的工资扣去日常开销还有盈余,但是他们家三孩子成年之后需要考虑的事情更多,花销也会增加。
大儿子吴天平高中毕业就进入矿区工会当临时工,似乎工作并不上心,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目前看来能不能转正真是个谜;今年已经21岁,离结婚也不远(实际上相亲都没有),要多攒点钱才行,总不能大儿子娶个妻,把家里存款都花光。
二儿子吴天安是最让她头疼的,今年已经高二学习总是不上心,她有时候和丈夫聊过以后等读完高中,就给他买个工作安心能养活他自己就够,按照她的预想十有八九只能找人买工作,只是买工作这件事情近几年变得困难,听说一个岗位可能要花上千元,主要是矿区这边的岗位稀缺,每年招聘的人员都零星几个,如果天安能像天平一样考进去,后面就再也不用头疼了。
至于小女儿吴晓晴,是最让她放心的孩子,现在初三保持着班上成绩前三,到了高中估计学习也不会差,万一以后考大学离家特别特别远,出门在外也是需要用钱,而且离得越远钱越多越好。
思来想去得出的结论就是,凭借她五十和丈夫一百一加起来总共一百六的薪水,扣除日常开销和给老人的钱,每月能存下来也就六七十,一年想来最理想情况是存折数额多出840。
这算下来对比未来需要的金额,简直不够用,而且只要存折上的存款低于一千她就会睡不着,就各种心烦意乱,总要有笔应对风险的备用金。
经过和丈夫商量后,唐蓉开始寻找合适的副业,观察过公社市场和附近大队集市上卖货摊子,大概也明白摆摊是什么样子,她想尝试一下做买卖,但始终没想好要卖的商品是什么,主要是她能想到的商品,别人都在卖,那样如果买同样的商品,别人为什么会来她这里买,而且很容易造成价格竞争,她只是想试试这条路有没有出路,一开始并不打算就和以摆摊谋生的人引起纷争。
季圆圆告诉唐蓉有瑕疵布,唐蓉问起有多少的时候,她表示很多,多到都不需要她们售货员特地藏起来留着,放开来卖导致一天下来,季圆圆的声音都变得沙哑。
唐蓉看到特意筛选后留给她瑕疵较小的布时,听说到不要票的情况竟然被疯抢,有些难以置信,心想如果做成衣服,那是不是会更抢手?当时她直接要买了一整匹布,把季圆圆吓得用手圈住耳朵,“啊,你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楚,要买多少?”
从来没见过有人买布是按匹,大家不是都是几尺几尺的买,最多也只是买十几尺,季圆圆算了一下这一匹布按照大多数家庭来说,做完一家老小的衣服后还能有剩余,这一次性买一匹布真的是第一次见,估摸着是存起来慢慢做衣服用吧。
大多数家庭购买的布料都是留着后面用,等到新年的时候,就将一年累积下来的布料给家里男人孩子做新的衣裳,如果能买到红布,就会专门留给孩子嫁娶用。
最后确认之后,唐蓉找报纸包裹好,叫上自己丈夫帮忙搬回家。
开始唐蓉用布料给自己丈夫做了一件衬衫,因为是先量好尺寸再做,吴银宝穿上之后合身且留有空余,干活的时候不会不舒服。
完成衬衫后唐蓉就不知道如果要卖出去,衣服该做多大她就不清楚,和食堂别人换班后骑着自行车回龙平大队找罗慧舒。
罗慧舒在唐蓉心中是整个大队妇女最有见识,很多不清楚的事情去问她,她都能帮忙解答,而且双方家庭关系好,罗慧舒为人坦诚不像大队里妇女那么八卦,自己做成衣售卖这件事情她放心对方不会说出去,而且肯定会认同自己的主意。
唐蓉没想到回大队一趟就和上学一样,她似乎有些理解隔壁家孩子不愿上学的原因,家属区她隔壁是个三口之家,那家天天早上就像惯例一样,孩子吵着不上学,被大人打一顿然后拖着出门。
她坐在板凳上低着头,时不时换个姿势,第一次发现罗慧舒原来也能很多话,半天听下来唐蓉脑子一直嗡嗡的,好像听懂又像在走神。
罗慧舒先是指出唐蓉她计划不周全,前期花费过高;再然后说她就自己一个人,做件衣服花费时间过长,也做不了很多件,时间精力投入太多,导致其他事情无暇兼顾;最后衣服做好后计划卖给谁在哪里卖,别人问起来怎么来的衣服时自己的回答是......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抛出,唐蓉支支吾吾,最后嘴巴都张不开,擦擦额头冒出来的冷汗,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在自找麻烦。
最后罗慧舒被唐蓉拉入,一起合作。
罗慧舒看了带来的瑕疵布,先是想好卖给哪些人群,定下来是目标群体是家属区那边在工厂上班的职工,公社太远而且没有门路估计连摆摊都找不到地方,周围大队谁会买衣服穿,都是自己买布料回来做,而且一年估计就做一次衣服。
确立好卖给工作职工后,就要根据目标群体定下来商品规格,加上布料只有平纹布和斜纹布两种,适合做衬衫和长裤,她有思考能不能做成裙子,但是想象做好的长裙不好看,颜色和布料都不适合。
还有衣服尺寸,大家普遍都偏瘦所以不用弄得很复杂,就设定一个尺寸就行,大家都是买大不买小,所以对于比自己码数小的衣服是不会购买,但如果偏大买回去还能改改。
罗慧舒和唐蓉两人定好尺寸大小,先做纸板然后再裁剪布料,最后再用缝纫机完成。她们将大房三房的人也拉入合作,通过两房的缝纫机很快就能完成成品,而罗慧舒看到布料瑕疵的地方,想方设法绣上一些图案装饰,她的手法还没有三弟妹吴秀花好,后面主要是画一些草图和借用缝纫机将布料缝起来,装饰用的绣活大多交给吴秀花。
就这样唐蓉在家属区晚市上卖过,也去过公社市场里和大队附近集市卖过,就这样秋收前两个月陆陆续续跑集市有六七趟,卖出的上衣裤子加起来五百多件,两百多套。
罗慧舒也是这样慢慢攒下来了两百元,但是之前女儿病了一场用了不少,这次集市开放希望能再赚点钱,钱这个东西这几年在大队用不上的时候不觉得重要,但是到了公社看病吃喝就都是要用钱票,所以能赚钱的时候尽量多赚一些。
到了集市上,主要分开两拨,吴胜利和自己大儿子吴金宝,以及孙子吴天康一起,另外找个好的位置卖自留地摘的菜和这段时间做的竹篮、竹筐等竹制品,万桂梅带着剩下的人也找个好位置卖成衣。
吴元宝将手推车上面的桌椅零件搬下来,然后拼接利用上辅助零件固定,就这样安装好一张两米长的长桌和四把小板凳。
手推车放置在摊位里面,大家将干净的草席铺在长桌上面,将叠好的衣服放在上面列好,一半男装一半女装,中间摆放售卖的各种造型发簪。货物都没有全放出来,还有的装好放在手推车上面。
在桌子中间放置一个三十公分长的竹编箱,用作收钱找零,而旁边一个直径约为十公分的竹筒里面全是简单款发簪。
他们来的早周围还空着很多位置,很少人这个时候来买东西,所以整理好之后大家就没事做。
吴天康带着吴晓琳两姐妹和禹星星一起在集市上面转转,万桂梅给了他们1元去玩,让他们去看看爷爷那边有没有需要帮忙。
集市是在一个四百多平方米的平地上,远处都是连绵起伏的矮山,由于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所以地上野草长得不高。由于露天,如果碰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就会取消,所以一般天气不错那天,大家知道集市会开都会来逛,到下午黄昏的时候大伙就会收拾东西归家。
现在到处都是整理商品的人,好多摊位都还没有人,禹星星跟着哥哥姐姐在空的摊位穿来穿去,等到摊位都被人占满之后,估计窄小的道路就像迷宫一样复杂。
吴天康看到爷爷、金宝叔背影,指了一下方向,带着妹妹们去找爷爷。
走到摊位附近,四个人差不多同时喊着“爷爷”。
“哎!孩子们,奶那边忙完了吗?”吴胜利坐在倒过来放的背篓上面。
吴天健:“都摆完了,就等人来买东西,刚刚奶还给了一块钱给我们买吃的。”
吴金宝听到就敲了自己儿子脑门,“都还没开始,就找你奶要钱买吃的,你这老大不小了,还带着妹妹们偷懒。”
“哪有!这是奶主动给的。”吴天健把钱掏出来给自己爸看看,实打实的1元。
结果钱刚拿出来就被吴金宝抢了,“花不了那么多钱,五角就够了!”
他换了三张1角和一张2角钱给吴天健,同时还说着,“没花完记得拿回来。”
吴天健看到手里总共加起来5角钱,他无语的看着自己那吝啬的老爸,“爸,你也太小气了吧。”
一旁几个女孩看着都急忙点头应和,“金宝叔,那是奶给我们的钱,还给我们。”
“金宝叔,还给我们!”
“嗯嗯!”
吴胜利在一旁看到自己那四十多的大儿子抢小孩子的钱,一葵扇扇了过去,“你怎么好意思拿小孩的钱,还回去!”
吴金宝只是想逗逗孩子们,没想惹得大伙都对着他生气,连忙给回1元,“我也没想拿你们的钱,要真拿了你奶还不得骂死我呀,那5角是我给你们的零花哈。”
又多了5角,禹星星和两个姐姐都眉开眼笑,想着一会买些什么吃食。
吴天健将钱揣进口袋放好,他瞅着自己爷爷喊了句,“爷爷,你忙不?”
闲的在一旁抽水烟的吴胜利见自己大孙子那眼神,他拿烟丝那只手摆了摆,“别再看我了,我没钱给你,钱都在你奶那,我身无分文。”
吴天健嘻嘻笑着,“我又不是找你要零花,就问候一下而已,对了,怎么不见天康?”
突然想起来他那石头弟弟,不是刚刚被分到这边干活,怎么不见人影,就剩爷爷和爸爸在这里。
吴金宝嫌弃地看着他,“天康哪里像你这样,他去河边那边打水,也快回来了,等等你把他带着一起逛吧,这里有我们爷俩就够了。”
吴天健摸着下巴假装思考两秒,然后靠近自己爸爸低声说,“那样你再给点零花给我呗!”
“你这小算盘打的声音我都听见了,要多少!”吴金宝有些肉疼摸着口袋里的钱,这还没开张就要先花钱,搁谁也不乐意。
他们家向来都是女人管钱,所以自己身上也没多少钱,平常都不舍得花,花一分都心疼半天。
吴天健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自己爸爸转性了,不过看他那皱着一张脸心疼的表情,看来人还是那个人,“不多不多,1元......额别生气,那5角行不?”
吴金宝手颤抖着把钱给吴天健,刚好吴天康提着一桶水来回,“天康,和他们去玩去吧,现在还早着。”
吴天康应声把手里东西放好。
“那爷爷,爸爸,我们就走啦!”吴天健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另外几个旁观妹妹们也跟着说声在一旁等着。
“快走吧!”吴金宝还在心疼自己的钱,想着今天一定把这些都卖出去。
吴胜利也喜欢看戏,这大孙子早些年跟着一些人鬼混,弄得性格太过跳脱,和天康那沉闷性格完全不同,都是好孩子,他觉得只要和睦相处就行。不过自己儿子吴金宝怎么越来越抠门,给点零花还摆出一副苦瓜脸出来。
他们老吴家男人身上的钱就是给妻子儿女花的,都不知道怎么吴金宝性子怎么越来越小气,一点也不像他,和老婆子也不像,真是奇怪。
吴天健搭着自己弟弟的肩膀,“走吧!天康,今天你想买什么,哥请你,不过太贵不行。”
“哥,你又是从哪里骗来的钱。”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这是爷奶和爸给的,而且我什么时候骗钱了?”
“那行。”
吴天康对着几个女孩道,“我们去那边逛逛吧,刚刚我从那边来,好像有卖头绳什么的。”
“好呀!”“想去看看!”“嗯呢。”
吴天健掐着自己弟弟的脸颊肉,“你这家伙,要带路也要由我来,我是大哥!”
“那边。”吴天康用手指指了一下方向。
吴天健像个猴子王一样,朝着吴天康刚刚指的方向出发,还说了一句,“嘿!小的们跟我走,我们去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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