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求君似的那六年里成苏想过,如果那人是她前世的故人,他们之间该白头到老,她等几年又何妨!她只是付出了时间,若仅仅只是一时梦起,那也是她要承受的,她无怨无悔。
可是成苏啊!人间不止有情爱的,你若解不开昔日枷锁,便找不到自我。梦里的人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纵然前世有缘该今生遇见,一味执着的后果也不是谁都能承担的。
成苏知道所有的道理,也能共情不易,可就是有那么一刻,她想的只有自已。说自私也好,言无心也罢,任谁都不能免俗。
寒冬天,腊月里,尸骨藏于雪,哭声隐于雷。
成苏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样的循环经历了七次,她知道结局已定,纵然她有神力也无法改变一丝半点。
在第七次的时候,噩梦终于终止了,楚渊在荒野中将成苏的尸体刨出,并未完全腐烂的躯体上生出令人作呕虫蚁,他丝毫不嫌弃,就这样抱着她消失在黑夜里。若说不爱,次次不离他,若说爱,次次都是他。
69書吧
成苏睁开眼看着上方的木梁,眼神显得空洞无神,这是楚渊的道观,眼眶的泪不争气的滑过耳垂,她最讨厌动不动就流眼泪的人了,可她无法控制,心里一酸眼泪就不争气的下来了。
君似看到她醒来,声音里带着雀跃,亲昵的唤着她的名字“苏苏”
上一世的记忆悠然在脑海回响,她恶心旁人这样叫她,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回应,看着房梁任思绪发散。
君似见不得她哭,虽然表面平静,心却猛的一颤乱了方寸,他用袖口拭去她眼角的泪轻声哄道“怎么哭了,伤口疼?还是饿了,要吃什么,我去给你做来。”
成苏不说话,君似看着更是着急,这时楚渊推门而入,他动作一如既往的轻,似乎怕惊扰了她,他们做神仙的总是把什么都想的周全。楚渊手中拿了开水温过的帕子,一如昨日给她擦拭着身体,顺着君似的目光他看到成苏已经苏醒。表面云淡风轻内心依旧换新,似乎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也会让人生出几分期待。
他低声呢喃一句将话说给自已听“醒了就好”,数年的守候在这一世得到因果,大概是上天垂怜,他心有外物。
君似见她面容呆滞,轻忙推开她手腕的衣袖冷静的把着脉,脉象并无任何问题,君似看向楚渊说道“她这是怎么了”
君似心里自责万分,若非自信过头,成苏也不会有此一劫,君似还不明白,人间七情六欲足以让上神没了理智。
成苏偏头看着君似,一瞬间所有的委屈更是化作泪水涌出。君似坐上床将她半抱在怀里,眼神极具温柔,她虽有半点神力,却无法在危险来临之际保护好自已,君似也看出,人间并非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她一个弱女子,从那么高的地方被推下去,心里肯定害怕,恐惧至极。
楚渊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原以为,只要守完她这最后一世,就可以的回到天岷城,灵神归为也会因着他一千年的虔诚守候记挂天岷城,让那些在天火中丧生的亡魂得到安息,这一世再度遇到成苏,他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天他看到成苏没有一丝生气的倒在血泊之中,若她就此死去,那他修了千年的心也会随着她而去。在感知她有微弱的呼吸时,他想的是拼尽一生修为也要将她救活。
楚渊说了一句“她刚醒,身体多有不适,情绪自是不稳,需要静养。”
君似当真是见不惯楚渊这副清高的样子,上三域的神都没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死样,看向他的眼神多有不善,咬牙说道“怎么着,就你是人,就你懂事,我不知道刚醒的人需要静养吗?用你教,还有,你不觉得自已这么杵在这里太碍眼了吗?”
楚渊自是见不得他好,看在成苏才醒的份上,懒得和孩子心性的君似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他修了一千年的道,还能被他这三言两语给刺激。
成苏哭了一会儿后,疲惫的在君似怀里睡了过去,君似将下巴轻挨着她的额头,他眷恋的看着她。君似擅入人间的惩罚从他遇见成苏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他没想到人域的回击会如此迅速,他以为有神力维持,在人间可以多些胜算。而人域所针对上三域的禁制又怎能这般简单。不管是楚渊还是成苏,都不会因他们之前的身份而逃离目前的困境。
沈幽在窗户外飘荡,神情紧张,在听到成苏已经清醒时,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楚渊推开门回头看到他整个魂都快镶嵌到墙里面去了,皱眉离去。沈幽见到他整个人变得紧张,生怕他大手一挥给他打回冥域。
楚渊回到房间,将鱼骨制成的长简整齐排列在桌上,反手抓了一把光撒在长简上,阳光沁入长简,为其注入生命,它们变得灵动起来。楚渊在一边调整着顺序,许久后桌面上的长简碎画出一个由八卦组成的图案。楚渊低垂眉头这个结局是他不愿意看到了,他嘴中呢喃一句“当真还是这个结局吗?”
长简还了天地间沁入的点点阳光,随着窗外的风扬长而去,只余下楚渊还站在原地沉思。
君似守着成苏,他不知为何变得敏感,生怕一不留神她又会离他而去。
“你看,那就是世人眼中的神树,粗壮秀丽不可比拟。”
男子细细瞧着,观察了一番也没有发现大树有什么特别之处“这只是普通的大树,有什么特别的吗?”
女子嘴角一笑,知道男子没有看到其中的名堂,随即带着男子飞到树梢,拾了一片宽大如扇树叶拿到男子面前说道“你看,这树叶脉络已经会聚灵了,怎么不算特别呢?”
男子认真看了起来,果然如此,他疑惑开口“人域也可修灵脉了吗?”
女子将树叶归于枝干,手轻抚的瞬间两者融为一体“人域断然不可修灵脉,不过连你也觉得是灵脉,那它就是了。”
男子一点就通,明白过来,释然一笑“都道人域厉害,我从前甚是不解,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两人相视一笑,悄然离去。
从前只觉若能寻此一处仙境,快乐的过上三五年也不枉此生了。现在置身仙境,与梦里有过之无不及,心里却没有半分眷恋之意。
“你相信灵魂衍生吗?因为主体对现实世界的不管不顾衍生出来的另一个鲜活的个体。”
君似不知成苏为何会有此一问,他思考一番后回答到“灵魂是会生出衍生体,不过须得在极端情况下,万年来七域从未有过这样的例子”
成苏面无表情看着他说到“如果这样的情况出现了,上三域会怎么样呢”
君似知道这样的情况是断然不可能发生的,他温柔的摸着成苏的头说到“放心吧!天塌下来都有上三域顶着,不会怎样的。”
成苏脸上不分明的笑带着看透世俗炎凉的释怀,她将君似的手轻打了下去“以前婆婆说这样的人是着鬼了,前世的魂纠缠着生人,想要按自已的方式过她的人生,可活着的人有感情的羁绊,一个得不到一个放不下,慢慢的就有了另一重生活。你们说我是极山灵神,任何悲惨的人生发生在我身上都是应该的,可我没有她的记忆,却被迫按着她的路线走,一点都不公平。”
君似眼神落寞,他身为上神自是明白轮回中的不易“苏苏,不要多想......”
不等君似说完,成苏又开口说道“我第一次梦到你时欣喜若狂,只你我二人,纵然时光短暂,我爱就爱了,你说让我记得你,我记了六年。我甚至不知道梦里的人是否真实,我天真的想,哪怕是鬼呢!直到后来我遇到楚渊,他让我知道原来人间只是宇宙中小小的一隅,我想你是真实的,我对你的渴求更甚了,我希望有一天自已可以遇到你,若你倾心于我,我便告诉你,我喜欢你很久了。后来我跟着楚渊学了卦,心血来潮之际我算了沈幽之死。从前不知卦象何解,只当学识浅薄罢了,如今想来,桩桩件件都是因为我。”
君似自是不太理解成苏对沈幽之死的愧疚,在他看来只要成苏可以活着,他们可以在人间继续逍遥自在的生活下去,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至于以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都甘愿承受。
君似声音清冽,徐徐如清风又带着一股子狠劲“除了你,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沈幽死的不冤。”
成苏看着君似的眼睛,真切的说道“我知道因果凡人不可违,而你和楚渊都非凡人,你们仅需生其意念,不用多劳神都算做得足够多了,君似,沈幽是你改的因果吗?”成苏的话直接明了,她给他机会,如果他坦然一切,她愿意听一听他的苦衷。
成苏的话让君似心生忐忑,他依旧没有说出成苏想要听的真相“如果你归位,断然不会为这点小事费心,若你不归位,以你的神力为他报仇更没有意义。这样你还愿意听吗”
成苏忽而一笑“呵呵......我知道自已的能力在哪儿,也不会不自量力,我如今这一身神识都是楚渊的,若有朝一日他要做的事成了,归位天岷城,那我也只是废人一个。届时,你要的人也活不了。成苏成神,纵然有关于你的记忆,她的责任摆在那里,又如何会将神域区区一个圣人放在心上。”
君似凝神,看向成苏的眼神多了几分难以置信,他一时竟不知她想要什么“成苏,若你有与我的记忆,又怎会说出这般刻薄无情的话来。我只是要你活着,如今不过是死了一个沈幽,就算是千万个沈幽我都不在乎。”
成苏心有怨恨出声呵斥“君似,你是神,人命不是草菅”
君似情难自控自嘲笑道“从我来到人间的那一刻我就不是了,而且我回不去了”他双手握着成苏的肩膀,眼神变得痛苦,声音低沉说道“成苏,我已经没有以后了,我做这一切就是想让你脱离轮回。不管以后你归位后能不能记得我,都随你。”
成苏对他已经没有从前的渴望了,所以这些话她无动于衷,咬牙说道“我不会感激你们”
说完成苏转身离去,君似神情痛苦,不知何时红了眼眶,明明是那个人,可又什么都不一样了,他却依旧傻傻的甘之如饴,哪怕她想起他时带着恨意也好。他单膝撑在地上,他来人间的目的也只是盼着能与她相守,若她对自已的情谊不足,那能再看到她就算得偿所愿了。
成苏路过主殿,依旧虔诚的拜着,这时偏殿中发出异响,成苏开门进去抖动声越发大了,她仔细一听,是从神龛上的那两块红布里面发出的,成苏上前去揭开红布,一团白雾飘出,成苏抽出藤条就要往那团白雾打去,只见那团雾现出人形。成苏定睛一看是沈幽,顿时大惊喊道“沈幽”
沈幽听到是成苏的声音,这才慢慢转过头来。
成苏喜极而泣,蹲下身去“自从醒来后就没再见你,我以为你又走了”成苏伸手想把他扶起来,她的手穿透那团白雾,她才想起来,他们不一样。
沈幽看到他同意很开心,自她醒后君似就不让他靠近,把他困在这偏殿,外面的泥像散发着仙气他害怕的很。
成苏画了一个聚魂咒,示意他走进来“二哥,进来,在聚魂咒里旁的东西伤不了你,冥域也无法寻到你的踪迹。”
成苏画咒时身上神光焕发俨然像换了一个人,沈幽对她如此大的变化真心替她感到开心自豪,这也意味着她以后会逃离人世的苦难,回到属于她的世界里去。
这些符咒上有白光,沈幽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成苏安慰道“我是集了月光描的咒,不会炙烤灵魂,二哥不怕。”
听她一说沈幽这才敢踏进光圈,两人都开心的笑了。
成苏注意到,他的指甲发黑,之前就了解过,喝农药自杀的人死前遭受的痛苦是极大的,她指着沈幽的手心疼的说道“二哥是因为喝了药,腐蚀了声带,所以无法说话的吗?”
沈幽“点了点头”发觉她的眼光落在他的手上,忙把手藏到背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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