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李权两人吃完饭，撤下去碗碟后，又要了两壶茶水，就那么慢慢抿着，等着毒辣的日头往西走。
李权还趴在桌上小眯了会，睡的很快很沉。
但突然就惊醒，浑身一哆嗦，猛地抬头。
看到坐自已斜对面的二舅用关心和有些担忧的眼神看向自已，他无声的笑了笑，抹把脸揉揉额头，又趴了下去。
就那么闭上眼。
可他脑袋中思绪纷乱，都是零碎的场景，或是这个世界见到的，或是前世的人和事，甚至是短视频中的那些剧情片段，不受控制的从很底层翻涌上来，脑袋有些疼。
耳边仿佛也有很多人在说话，爸妈、爹娘、大舅二舅、舅母表妹、堂弟叔爷、甚至是各种歌声，嘈杂，很乱，听不清。感觉耳道都在发痒、胀、疼，难受，想用挖耳勺去捅咕几下。
他在不断的深呼吸。
“再喝点水，咱们接着走吧~”李保听着外甥喘着粗气的呼吸，掩着担忧用平静的话语说道。
“好~”李权低低的应道。
下午两点左右的太阳依旧毒辣，远处的地平线充斥着滚滚热浪，模糊扭曲着视线。
李保尽量往后面车篷里面挪着坐。
“我们小时候那会，还能看到些树。就那边土坡上，原来就有棵大柳树的，人们休息的时候就往下边躺，可惜后来不知道被哪个缺德鬼给砍了！”
“以前远处的山，也不是光秃秃，虽然已经是稀稀拉拉，可还是有些树，更多的是柳树。”
“槐树也有一些，那会小时候槐花开，我和你大舅、你娘，还有你三舅，我们就拿着箩篼去采摘。”
“那会能吃到槐花可高兴了！”
“槐花是甜的么！尤其是中间那个芯。”
“哈哈哈~”李保回忆也是甜的，他哈哈大笑。
“你三舅爬的最快，他嗖嗖几下就上去了，然后就在上面摘着往下扔。”
“我和你娘就在下边捡。”
“他是光顾着往上爬，越爬越高，最后却是下不来。”
“有一丈半那么高，搂着树不敢动弹。”
“然后你大舅再上去把他引下来。”
“槐花能做锅垒，洗干净后，再往里面拌点水和面，然后上锅蒸，出来后啥都不用放！我们每人能吃三大碗！”
“那会槐花也得抢啊！哈哈哈~”
“别人看到有槐花，人家也上树爬着摘，所以我们兄弟三个就又和别人打架。”
69書吧
“好的一点是，我们兄弟三个是一块。”
“坏的一点是，别人开始抱团来和我们打！”
“哈哈哈~”
李保回忆到感觉有趣的地方，就不由得会哈哈大笑。
“槐花也是能吃的食物啊！”
“好东西！”
“好东西就是要抢的！”
“你不抢不争，难道别人会让着你吗？”
“那会我们家隔条胡同有个二虎子，和别人打，把人家一只眼睛给扎瞎了。”
“那，赔了不少吧？”李权听着都替别人一哆嗦。
“赔？当时二虎他娘就拎着一只鸡去看了看，最后也就那样吧。”
一只眼睛一只鸡？
好少啊~
“当时好像还说什么，将来那个男孩要是娶媳妇，他们家再帮衬啥的，可最后也没那回事。”
“瞎眼这回事也就那么着了。”
“哎~”李保说着感叹一声。
“这还不算啥，也就一只眼睛。”
“两个村之间争水，那才叫乱！”
“我们那会还小，也不知道危险，就看个稀奇。”
“土台村和老井村两个村，差不多各两百多户人家，都是大村。”
“土台村姓刘，老井村姓柳，家家户户男丁扛着锄头、粪叉，拿着菜刀，女人也是在后面拿棍子。”
“打了一天。”
“最后府兵都来了一队，才把两村人彻底分开。”
“后来听你姥姥姥爷说，那次死了二十三人，残五十多人，几乎家家都有血亲伤残和死亡。”
“俩村自此之后，就是路上碰着面，都得瞪一眼啐一口。互不说话，更互不通婚，血仇种在根底。”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收拾收拾，接下来还不是一样的活。”
“小到一束槐花的吃食，一口井水的使用，再到县衙中职位的争夺。”
“再大，就是宗门、世家，乃至国家对一片土地的所有权。”
“人们都在争，其中也是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突袭、下毒、刺杀，无所不用其极！”
“哪有不死人的。”
“现在还凑合，是夏天，外面地里起码有些草，没地的人，还能挖野菜充饥。”
“真到了连野菜根都没有的时候，人们就要拼命了啊！”
“易子而食，柳沟县也不是没发生过。”
“再说，你大舅皂班班头的职位，就是从孙家抢来的。当然其中也有其他一些原因，反正最后皂班班头是落你大舅头上，而孙家那位，就只能是壮班班头。”
“十多年前，晋国和完慕部落、容巴部落还有萧世家族在赤格莫草原一战，当时说是为了给边疆地区被屠戮的百姓报仇。”
“后来听说是为了那片水草丰茂的平原，晋国能养牛，养羊，养马，甚至是灵兽。”
“再后来还听说，那片草原下，是丰富的珍贵矿石。”
“反正说白了，还是在争。”
“可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一纸诏令，征兵北上。”
“在那种战场上，人命更不值钱。”
“哪个不是爹娘辛苦养十几年，可最后却被敌人一刀砍了，被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箭扎死。”
“就那么一刻。”
“一刹那！”
“所有的付出全都没了。”
“战场要是打胜了还好，给你挖坑埋了，不用曝尸荒野，不用被野兽啃食，算有点体面。”
“要是兵败，那真就是兵败如山倒，个人顾个人，四散奔逃。”
“死得人又何其多，几万甚至是十几万的人命往里填。”
“小到个人，大到宗族，世家，乃至国家，都在争！”
“柳家能站在现在的位置，下面也都是骨头。”
“人善，不好。”说着李保摇摇头，“也不能说不好。”
“只是你的善良，要有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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