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轮到我自已了。
送完葛晓娟那天,我央求保安大叔允许我再进一次学校,三年前,我信誓旦旦的认为不会对这个地方有怀念,离开的时候肯定是潇洒至极。
可不知不觉,这座一到夏天就无比湿热的城市,在好多个不经意的瞬间早已刻进我的血液,除非我死,否则无论如何也不能剥离。
那棵巨大的阔叶榕树,不知道见证了多少相聚别离,听了多少欢笑、呜咽。
我又想起代楠,也算朋友了,还是去告个别。
他看见我一点也不意外。
“你来了。”
我笑:“我来看看你,明天就回明化了。”
他也微笑着点头,然后问:“沈鹿远家里的事……”
“我都知道。”我家算是罪魁祸首,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代楠点点头,“那些医生可够黑心的,这么大的医疗事故,不把牢底坐穿简直说不过去。”
他们都不知道,那个医生就是我爸。
但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我坐在一边苦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代楠接着说,“你还不知道吧,沈鹿远知道他爸为了让他好好考试,隐瞒了他妈去世的消息这么久,一怒之下和他爸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
“现在还没回去吗?”
代楠摇摇头,“人是找到了,就是不回去,在他妈妈墓地那儿呆了好多天了。”
我揪起的心终于微微放松,人找到了就好。
“你要不要去劝劝他?”
“不了,我明天一早的飞机,还要收拾东西呢。”
几乎是落荒而逃,我怕自已再待下去会忍不住问沈鹿远选了哪个学校。
但我还没走远,代楠追了出来,叫住我:“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人,利用沈鹿远的人。”
我没回头,但还是回答他的话:“谢谢你,但是,我就是那种人。”
回去的时候,舅妈已经帮着外婆把我的东西全打包好了,这是我看见她们婆媳最和睦的一次,可能是要把我这个瘟神送走了,由衷的开心吧。
但是垃圾桶里的东西还是惹怒了我:“谁让你们扔我东西的!”
舅妈马上也发火了:“那不就是一盒垃圾吗,这么老式的卡,根本就没法用,帮你收拾还惹着你了?你这人真是好赖不分。”
算了算了,她们不知道这些东西背后的故事,也不知道这是我的宝贝,明天就走了,何必添不愉快。
搬书那天好像隐约见过一张写着“匹夫”的明信片,但我仔细翻看了垃圾桶里的东西,没有。
可能是书上的,我看岔了而已。
“对不起,舅妈,外婆,是我反应过激了。”
第二天一大早,舅舅开车送我去机场,我难得坐上了副驾,因为后座上有我的东西。
但是遇上了早高峰,路上堵得不像话,但是我舅自从要外婆卖房那次之后,不知道怎么就干起了出租车司机,现在也算是熟门熟路,找点小道不是难事。
到机场后我舅看我把东西都搬完了,就走了,他说他忙着去拉客,要不是送我,他这会儿肯定都接着单了。
我自然是没理由反驳的,但我打算付车费的时候,他一脚油门就不见了踪影。
清南还热着,但明化那边的天气怎么样我不知道,所以随身拿了一件外套,以备不时之需。
来清南那天的样子我都还记得,怎么就要离开了呢?
三年没回去了,我弟都一岁了。
说起来还挺不称职的,我甚至还没问过我弟叫什么名字。
说是一家人吧,我对家里发生的事几乎是一无所知,说不是一家人吧,我确确实实是我妈生的。
到明化市居然也是好天气,难得的没有雾霾,天朗气清,就是没有清南热。
家里自然是没有人能抽空来接我的,但我已经不是那个在机场等不到人接就想哭的小姑娘了。
机场出口揽客的司机挺多的,我随便找了一个,说了自已的目的地就拖着自已的东西跟过去。
到我们家小区门口我就打电话给我妈,想让她下来帮我拿点东西,但好半天她才接起电话。
“什么事?”
“妈,可以下来帮我拿点东西吗?我到小区门口了,出租车进不来。”
我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忘记告诉了,我们搬家了,那儿的房子早卖了,你来澜萃路这边,我在路口接你。”
司机师傅却有点为难:“澜萃路?那不是城边了吗,可远着呢,我过去可就要空车过来了。”
“放心吧师傅,不会少您的。”
司机这才笑盈盈的开车。
澜萃路我知道,那边全是那种老式小区,类似于城中村了,我很小的时候的记忆几乎都是在那种房子里,逼仄,狭窄,吵闹,灰暗。
窗外就是别人的窗,没有任何空的视野,我爸妈忙,没时间带我,他们刚工作没多久,又没钱送我去全托(学医的,大家都懂)。
就把我扔家里,锁着门就去工作了。
那段被我刻意忽视的记忆,提起澜萃路后又汩汩的涌进脑海,我不知道自已懦弱又胆小的性格是不是那时养成的。
我看着窗外发呆,明化市变了不少,道路两侧的绿植长高了不少,却不如清南的那般茂盛发扬。
这个师傅开车好像有点野,我的晕车症状比平时严重不少,正打算把车窗全部打开,就听见一辆冷冻车的巨大鸣笛声,然后我就感觉不到自已了,再后来就感觉有人在使劲摇我,喊着“没事吧”这三个字。
我眼前的景物在一点点消失,逐渐听不到司机师傅的声音,视野是一片茫茫的白,脑海里各种人影不断闪烁,我想抓住谁,但都抓不住,眼睁睁看着他们从我眼前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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