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奕带着两个同事离开后,奇妙西点屋重归平静。
齐典随便点了个外卖,他招呼犹在呆坐的齐熙吃饭。
他和姐姐这几天受到的身心刺激太大了,他被信贷经理的手下轻易推倒后顿悟了,他太弱了,心理上的伤痕很难平复,至少要保障身体健康。
两人沉默着强迫自已吃完饭,饭后,两人仍是沉默地坐着。
“点点”,齐熙叫齐典的小名,“再过三个月,就是索邦大学的秋季入学注册时间了。”
“你不要担心留学费用的问题,妈妈早就往你的银行账户里存了钱,足够你花一两年了,后期不够也没关系,我这里还有……”
齐典深吸一口气,他凝视着姐姐,“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是妈妈的儿子,我们是这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他这话听着有些肉麻,却是掏心窝子的话,“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要共同度过。”
齐熙的眼睛红红的,发出闷闷的泣音,“嗯……”
筋疲力尽的齐熙终于睡了个安稳些的觉。
日子照旧得过,端午节假期之后,马上就是考试周了,大二的基础专业课更多了,镇南艺术生的考试一点都不简单。
大一时,齐熙得了国家奖学金,妈妈乐得合不拢嘴。妈妈不在了,她也不想堕落摆烂。
她没和从前关系好的同学一起上课,她独自坐在前排跟着老师划重点,把精力集中在学业上。
在两节大课的间隙,教室里倏然吵闹起来。
“这不是千爱路上的甜品店吗?这家店东西可好吃了,怎么让人祸害成这样啊?”
上完卫生间的专业课老师回到教室敲敲桌子,“吵什么呢?咱们继续上课。”
有爱看热闹的同学继续吵,“妈耶,这是得罪谁了啊?”
讲台上的老师走到还在吵的同学旁边,他瞄了一眼,“嗯?”
他抄起同学的手机,走回教室前排,把手机拿给齐熙看。
“这不是你家吗?赶紧回去看看怎么回事,老师给你批假。”
这位专业课的老师常常去她家店里喝咖啡,齐熙有时在店里帮忙,他自然知道这是学生家开的店。
齐熙看了手机上的视频,家里的院墙被泼了漆,奇妙西点屋的店门被砸歪了。
她拿出自已的手机,齐典给她发了好多条微信。
她赶忙谢过老师,飞快跑出学校。
到了千爱路的路口,她已然看清自家院墙上刺眼的红色喷漆:“还钱”。
院门口一群路人有拍视频的,还有八卦议论的,齐熙先发了两条微信,再扒拉开几个看热闹的人走进店里。
店里的四个壮汉站在一个中年女人身后,中年女人叼着根烟吞云吐雾,手里拿着个文件夹。
上一波讨债闹事的人还没被放出来,又来了一波歹人。
和抽烟的女人站在一起的是个意想不到的人——失联了好几天的店员李秀。
李秀比齐熙大两岁,她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家里太穷,她十七岁被迫进城给开车送货的表哥打工。
一次她随着表哥到甜品店送货,她没吃早饭还搬了许多重物,低血糖加上体力不支晕倒在店里,齐薇救了她。
齐薇看不得和自已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这么辛苦,答应了她的请求,让她在甜品店做学徒。
齐薇教她许多白案基本功,乔智教她做各种咖啡,都是为了让她能学到养活自已的技能。
此刻,李秀抱着臂膀,余光看到齐熙回来,她头一扭视而不见。
前几年李秀没有地方住,晚上甜品打烊后就住在一楼的空房间里。
直到去年,李秀才搬出去住,从她搬出去开始,她和他们家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了。
最近半年,她经常没有缘由的请假,时不时还会迟到早退,齐薇猜测她是谈恋爱了,她道歉后齐薇也就原谅她了。
齐典坐在吧台后的高脚椅上坐着磨咖啡豆,硬碰硬是行不通的,他吃过一次教训了。
李秀没和齐熙打招呼,她在冲齐典输出,“我知道老板刚刚过世,可是她欠别人的钱不还就算了,该给我的工资总要给吧。”
“我找人帮我算过了,你刚才说要解雇我,那你就得给我233333元的辞退赔偿金。”
齐典刺她,“才几天没见你,李秀你这脸怎么长这么大了?脸大没用啊,心里有点数,十个你也不值二十万啊。”
李秀反击,“你骂谁呢?还是数学系的高材生呢,算个账都不会。”
她像是刚看到齐熙似的,这时转向她,“齐熙,你弟他太过分了,我不过是请了几天假,他就说我是旷工。”
“我这个牛马打工人,自从到你家店里打工,我天天被困在店里,没休息过一天。”
“从前我念着老板人品还凑合,我任劳任怨,没计较过什么。”
“现在老板不在了,你弟弟想辞退我,可以啊,辞退员工要付违约金的。”
她故意用最大的声音嚷嚷,好让聚集在店外的围观群众都听到。
齐熙气笑了,也大声说,“原来我妈收留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包吃包住六年,在你眼里是被困在店里?”
“牛马?哪个老板乐意资助牛马考各种职业资格证书的?”
“哪个老板愿意给一个只有初中学历、什么都不会的废柴打工人每个月开八千块工资的?哪个老板愿意给一个普普通通的服务员买双倍的社保?”
围观人群里忽然有人大声毛遂自荐,“老板,你家还要人不?我可以!”
“我的妈耶,服务员一个月八千,包吃包住,还有双倍社保?”
“一本毕业的还不如端盘子!我老板才给我开六千!还得扣掉五险一金”
“哭死,我还不如你,那个店员是牛马我是什么?”
“这家店老板给的待遇真心不错,做人不能太过分了!”
李秀见没达到效果,不甘心地回呛,“随便开除人还不付违约金,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齐熙说完那番话便在手机上划拉,这时她抬起头给李秀看了份扫描文件。
“你可能忘了,为了保障你的权益,把工资直接打到你银行卡上,不让你那吸血的家庭把你赚的钱抢走,你进店第一天我妈就和你签了劳动合同,去年还续签过。”
这份合同是齐薇从前在网上随便找的模版文件,不过该有的条款都有。
齐熙知道她看不懂,她提高声量,“端午放假前你只跟我妈请了半天假,这都几天了?你继续请假了吗?”
“你不来上班,我们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发微信你不回,你这是旷工。”
“根据合同规定,连续旷工三天视为自动离职,你不再是我们店里的员工了。”
围观路人:“什么啊?这不是无理取闹嘛,大家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意思。”
李秀一听当然不服气,她气得跳脚,“就你能拿出什么破合同,我这也有合同,你们就是欠钱,赶紧还钱!”
抽烟的中年女人像是得到了信号,把烟屁股随手往地砖上一丢,用脚捻了下,她把文件夹递给李秀。
李秀把文件夹打开拍在吧台上,“离职就离职,我现在的老板良心多了,这次我是替新老板来要债的,睁大眼睛看看,这是齐薇签的借款合同,她签了字,按了红手印,还盖了她的印章!”
齐典把磨好的咖啡装进粉碗,用布粉器平整咖啡粉表面,最后用粉锤使劲一压,他一边把咖啡手柄拧上一边不屑地说,“有进步,学会做戏做全套了,上次这文件上还没盖章呢。”
上次姐弟俩对齐薇是否签了那份协议存疑,这次他们完全确定,齐薇根本没借过款,这些人纯纯是来捣乱的!
齐薇根本没刻过印章,更可笑的是那借款协议上的盖章是错的,做假章的人怎么连微和薇这两个字都分不清啊。
李秀还在大放厥词,“什么做戏?我做证!我是看着齐薇签了借款抵押协议的!”
“再不还钱,我们就去法院起诉,把你们都抓起来,你们家这么好的洋房也得抵押给我们公司了!”
“你的老板要失望了,这洋房不可能抵押给你们公司。”低沉的男声悠悠地响起。
钱臻徕又穿了一整套黑西装,他戴着金丝边眼镜,拿起吧台上的文件夹随手翻了翻。
“我是齐熙女士的代理律师,我提醒你,民间借贷纠纷是民事案件,当事人一般不会被判刑的。”
齐熙在四个轰炸杯里倒上冰牛奶,齐典把萃取好的意式咖啡浓缩液倒进去,齐熙挖出四勺香蕉冰淇淋,快速放在四杯拿铁里。
齐熙把其中一杯推给钱臻徕,介绍它是“小月球冰拿铁”。
淡黄色的圆球漂浮在拿铁上,确实有那么一点月球的意境,有一点可爱,齐典用的豆子是黑巧克力、焦糖、烤杏仁风味的,和香蕉口味的冰淇淋很配。
钱臻徕摸了下领带,呷了一口咖啡,意味深长地警告闹事之人。
“但是,在民事案件中作伪证是犯法的,是会被追究刑事责任的。”
另一个熟悉的英气女声如约而至,“是谁在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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