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你们经历这些都是我的过错，明日我便修书一封给他认错。求他看在我和文宇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面子上，给蒋家留条生路吧！”
嫂子一声惊呼，忙捂她的嘴。
“妹妹，这话怎可乱说！”
她满眼恐惧，显然是怕极了那位。
秦舒索性不再提那位，反过来宽慰嫂子：“你也莫要怪齐大人悔婚，他也坚持了这么多年，不怪人家。”
周韵擦了擦眼泪，柔声道：“我自然知晓的，齐夫人和我诉苦过的。实在不是他家不想把女儿嫁过来，只是……皇恩之下，她家里儿子们的前程也难说。”
秦舒闻言，心里很是愧疚。
一直觉得大伯一家过得不错，那位多少也会顾念旧情。
不想内里竟到了这种地步！
“妹妹，等昭儿大了。骏儿会把位置还给他的。这是文宇挣来的，我们没脸要。只是若是没有这个名儿撑着，怕是你大哥的官真的是做不下去了！”
秦舒点了点头，一口应下。
她本来也不在意名利权位这些东西，只不过这个爵位是文宇挣来的，她才有些不舍的。
如今大伯一家被自已一时意气拖累，她不能不管。
不过是低个头认个错，说说幼时的情谊和文宇的功绩，哭诉一番。
这些三年前的她做不得，如今不得不做。
这几年她不愿回凤阳那个伤心地，流落江南，也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
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权势君恩撑着，什么都没用！
这也是文宇去世前，一直叫她忍的原因。
可是当年丈夫暴毙而亡，儿子病体孱弱，她怎么忍得下！
嫂子捉住她的手，侧耳过去轻声道：“妹妹，嫂子说句体已话。你对陛下来说毕竟是不同的，哪怕是为了昭儿，你也得……也得狠下心来！这两年万家新出了一位贵妃，我瞧着和你年轻时很像。”
秦舒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如果真如同嫂子所说，那她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嫂子，我、我不能对不起文宇……”
周韵犹豫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
“妹妹这三年你还没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觉得……以他的心性能让昭儿这辈子过得舒心吗？”
周韵看她仍咬着唇，不肯低头，便交给她一封书信：“这是秦老太太给你的家书。妹妹，做人不能太过任性妄为。这几家能不能活，全在你。”
秦舒心事重重，回到家中时，正厅里正弥漫着一股饭菜香气。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已走之前不但没有留饭，还把唯一会烹饪的三元带走了。
香杏看着从大夫人房里出来就魂不守舍的夫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暗暗着急。
“娘，小凝姐做的菜盖被子好好吃！”
蒋云昭吃得嘴角都沾了油光，一脸笑容。
小丫头笑呵呵地和她打了招呼，倒是一旁吃了两碗撑着了的林烨有些尴尬。
秦舒面上不显，看着两个华服孩子旁坐着个粗布小丫头，穷富对此很明显。
她心情郁闷，想出去散散心，正好小丫头要回家。
她干脆带着香杏去送她一程，顺便看看风景。
“夫人，我在路边下就行了，前面路不好走。”
“没事儿，正好出来赏景。”两人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在嚎叫。
“救命啊，杀人啦！”
“林有才！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敢公然行凶！”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鹤凝赶紧拉开车窗帘，只见大伯夫妇正被一伙人追在屁股后面打。
为首的一人身穿锦衣，看起来却十分邪性，领着几人打了两人几下，就停了下来。
“张显名你敢耍我！今天打你是让你记住，我林有才的买卖不是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的！”
“今天看在往日情分，留你一命。以后再让我看到你们夫妇二人，见一次打一次！”
说罢，招呼着众人扭头走了。
眼见没事儿了，刚刚还柔弱不能自理的大伯夫妻立马跳起来了。
“可不是，这狗娘养的林有才真不是人……”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幸好把钱要回来了。”
夫妻俩被打的鼻青眼肿，还乐呵呵的。
张鹤凝见状也放下心来，赶紧把帘子放下来，生怕他们二人看到。
秦舒被张鹤凝的一系列小动作逗笑了。
“外面那两个挨打的人，你认识？”
张鹤凝点了点头：“那是我大伯和大伯母。”
秦舒闻言一愣，皱着眉头道：“那你刚刚怎么不说，咱们可以搭把手救一救他们。”
张鹤凝无奈，只能把大伯和大伯母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通。
秦舒也吃了一惊：“私放印子钱，不但害人性命，还会全家获罪的，他们竟如此大胆！”
“富贵迷人眼，权势醉人心，世人向来如此。”
这话从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嘴里说出来，实在令人心惊。
她夫君曾说，天下英才遍布甚广，不乏天资极佳之辈。
有过目不忘者，也有生而知之者，但往往这些人慧极必伤。
这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绝对称得上是“早慧”！
“你读书是为了权势吗？”
秦舒想看看这个孩子会如何回答。
张鹤凝迎上秦舒探知的目光，心里却并不慌乱。
今天她们的对话，是她刻意为之。
蒋夫人今天回来便魂不守舍，看来是有难以抉择之事。
她猜测，大概率她的这位贵人在这里待不长了。
原来是想着能拖几年，可以通过蒋夫人遮掩自已会读书写字的事实。
还能攀上一棵参天大树，可以庇佑一二。
可是今天看来，此事可能会变成一场空了。
既然如此，她就不能藏拙了，毕竟有价值的人才不会被抛弃。
“是，就是为了权势才要上学的。”
秦舒看着这个孩子严重的野心勃勃，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
“贪慕权势，自私自利，多不善终。”
张鹤凝却摇了摇头：“夫人此言差矣。”
“如果没有权势再有才能的人，也无法施以良政；如果没有权势即便是亲人，也会看你不起；所以世上多是良善之人没有好报。”
秦舒心中一痛。
良善之人没有好报！
这句话像是千万只利箭刺入她的胸口，痛彻心扉。
“想要成为好人，是需要资本的。如果不够强、不够狠，不能让那些恶人都惧我怕我，那我永远也不可能完成自已的目标。”
万万没想到，这些话居然是从一个小娃娃口中说出来的。
秦舒压下震撼，故作镇定道：“可是你生来是农家女儿身，且不说让人惧怕于你，就做官这一条路已经是艰难异常。”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小丫头的眼睛明亮灼目，突然露出个符合其年龄的笑。
“我会努力的，更何况我上面有夫人您撑着呀！”
秦舒突然也笑了。
下了马车，秦舒和小丫头挥手道别。
一直在外赶车的香杏在外面，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夫人，你莫要听她那番话，我竟不知她这般有心机……”
秦舒却打断她：“可是她说的是实话，我们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和他斗。”
香杏不明白夫人这是怎么了，但预感有什么已经发生了变化。
秦舒从袖子里掏出母亲给她写的家书，轻轻展开，里面只有一句话。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香杏眼中皆是震惊！
“夫人！”
“我可是内阁首辅的女儿，总不能活得不如一个小村姑吧。”
秦舒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归于平静。
“走，我们回去。”
回家之后的大伯和大伯娘自然受到了全家人的关注。
不过幸好钱拿回来了，林有才又是个不讲理的混不吝，全家只能表示“吃一堑长一智”算了。
可是昏头的大伯娘又不干了，嚷嚷着家里没人把她夫妻二人当回事儿。
“大伯娘说的对，大伯和大伯母遭了打，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去报关吧，让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
张鹤凝故作勇敢的模样，成功让大伯娘闭了嘴。
因为退股印子钱挨打，真告了官，他俩可能比现在还惨。
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心情居然还不错。
大伯趁着这个时候提出了自已要去镇上做买卖的想法，并表示还差点钱。
话没说完，三婶直接拉着三叔撒丫子撤了：“大哥做生意我们都支持，今天做活儿太累了，我们先回屋休息了。”
张鹤凝望向父亲，只见张显军埋头干饭仿若未闻。
“要那么多成本做什么，能做生意就做，做不得就把钱交回来。”
祖母一句话浇灭了两人要钱的决心。
回了屋，刚刚饭桌上不吱声的老爹被她娘狠狠一顿夸。
看她娘心情这么好，她也没说饭后她祖母又把大伯叫走了。
祖母简直就是大伯一家爆金币的神！
张鹤凝坐在桌子旁，用毛笔沾了水，在平坦的桌子上练写字。
写字需要一定的腕力，墨水才不会虚浮于表面。
可惜她现在年纪太小，手腕无力，写出来的字虽然工整却毫无特点。
现在只能勤学苦练，争取把腕力练上去。
“你说现在小虎还小，距离他上学还有好些年呢，要不咱们也和大哥似的，做点小生意？”
孙桐花半躺着给小虎喂奶，闻言微微蹙眉：“买卖做什么合适啊？”
“要不，咱们去卖炊饼吧。”
张鹤凝闻言拿着笔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张大郎炊饼吗？
“爹爹，我今天在蒋夫人那里吃到一种串串，可好吃了！”
“什么串串？”
她详细地解释了学校门口麻辣烫串串的制作方法，“把蔬菜串和肉菜串在特制的的汤里面煮熟。汤是用十几种调料熬制而成的，有桂皮、陈皮、花椒等等。煮出来很美味，肯定有很多人爱吃。”
意见提了，爹娘还是有些犹豫。
张鹤凝眼睛一转道：“不如明日我们去镇上转一转，看看那些吃食摊铺什么卖得多什么卖得少，再研究卖什么好吧。”
她爹娘这次都表示了赞同。
第二天她和她爹，再次坐着牛车一起去镇上卖猎物。
69書吧
不同的是，这次大伯也跟着来了。
“丫丫，大伯这次要一飞冲天了！”
张鹤凝瞥了眼兴奋的大伯，大伯你又不是飞机，冲什么天。
“等大伯做生意挣了大钱，一定给你买好吃的！”
张鹤凝嘴上带了笑，一句“谢谢大伯”还没出口，便听到了他接下来的话。
“看你瘦瘦巴巴的跟个小猴子似的，哪儿如你儒墨堂哥看着富态！太难看了可不行，以后嫁人都没人要你！”
张鹤凝磨了磨牙，我真是谢谢你！
大伯一路上那是意气风发，笑看春光。
到了镇上，也不帮忙卸货摆铺面，直接摆了摆手：“我要去四处转转，顺便拜访一下友人，你们先卖货回头我再来寻你们。”
说罢，迈着书生步一眨眼没影儿了。
张显贵没有着急把货物搬下车，托管给了平日和他一起卖货的熟人看顾一二，便领着女儿开始各处转转。
街上正热闹，到处都是小商小贩。
张显贵特地看了看，只卖炊饼的就有三四家，其中有一家卖得最好。
一文一个不但经济实惠，而且炊饼个大皮酥，外面还有一层香香的芝麻。
张显贵掏钱买了两个，和女儿一人一个尝尝味道。刚吃了两口，就垂下了头。
“爹爹，我们去买点调料吧，回去把串串做出来，您尝尝看。”
张显贵也没办法，心想着富贵人家的吃食说不定也可以，便同女儿去了杂货店。
在原来的世界，她的大学室友家就是自已在川蜀开火锅店的，还是一家很好吃的网红店。
还毫不吝啬地把锅底配方告诉了她们，说最好大家都在自已老家开个分店，让川蜀火锅发扬光大！
她家调制的火锅底料—共有十八种配料，包括辣椒、花椒、桂皮、陈皮、八角、肉桂等。
但是辣椒这个东西，可能才刚刚从南美传过来，估计还在作为观赏品给达官贵人观赏呢。
华国古代最早的辣味是姜，形容姜的味道叫“辛”，孔子就非常喜欢吃姜。
其他的辣味加载器还有芥末和茱萸。
所幸茱萸因为味道有些酸涩并不为大多数人所喜爱，所以价格很便宜。
两人从杂货店出来，有的材料还没有买全，张鹤凝拉着父亲去了药材铺才把材料勉强买全。
即使如此，他们购买原材料也花了将近一百文。
但是张显贵却并没有因为花了这么多钱而犹豫退缩，这么复杂的材料让他更加笃定，这种富贵人家的吃食肯定不会差！
“丫丫，咱们还有没有漏下的？你好好想想。”
张鹤凝看着有了些干劲儿的老爹，说道：“爹爹我们买一点点肉回去最好了，青菜家里也有许多，不必买了。”
两人来到肉铺前，肉铺老板是个高大壮硕的汉子，脸上还有一道吓人的刀疤。
虽然为人急脾气，但还是有很多人在他这里买肉。
只因他家的肉从不缺斤少两，而且基本都是鲜肉，没有隔夜肉。
“老板，肉是怎么卖的？”
老板磨着刀，头也不抬地回道：“肥肉十五文，肥瘦十三文，瘦肉十一文，大棒骨八文。”
“要一斤肥瘦，再要一根大骨棒！”
猪肉老板强叔看到人群中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探出头来，笑着道：“小丫头，你有钱买吗？”
却见那小姑娘笑着道：“我爹爹有钱！”
一旁的憨厚汉子立刻掏出钱来。
父女俩拿了肉才从隔壁摊位上买了两块豆腐，才回去卖货，里面的蘑菇被张鹤凝留了一些下来。
过了中午货物就已经卖完了，两人收拾完，大伯却还不见踪影。
无奈张显贵只能让女儿盯着牛车，自已前去大哥常去的茶楼看看。
张鹤凝正算着调料比例，却见爹爹神色古怪地和大伯一起回来了。
大伯还出奇大方地给了她一块香香的糕点：“丫丫等累了吧，咱们回家吧。”
张鹤凝被糕点的香气熏得打了个喷嚏。
看到父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默默把糕点放回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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