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死了又怎样。”艾尔芭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西维尔,“出于好心我提醒你一下,族谱上的死人是有标记的,你说的那些人都还在。”
“族谱上有希雅丈夫的名号么?”西维尔环视着地下室,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
“有,是一个叫修蒙的男人。”艾尔芭随手拆了楼梯上的一截木棍,在湿润的泥土上绘制着阵法。
“他还活着么?”
“当然活着,我问过希雅,她家这样好的位置就多亏她丈夫是村里的捕猎好手。”
西维尔靠在一边盯着艾尔芭的眼睛:“这你也信?在奥博特的记录中,希雅也是这么说的,还说他丈夫去舍莱尔卖猎物了。但是,这个村子已经许久不做猎物的生意了。”
“那又如何?可能是他看见了外面的繁华,抛妻弃子不想回到村子了,在舍莱尔有了新的生活。这种事情可不少见。”艾尔芭没有把精力放在这种于她而言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总是考虑这种细枝末节,只会耽误她的任务进程。
“那希雅心里应该是有恨意的吧。至少根据奥博特的描述,希雅并不恨她的丈夫。”
69書吧
“啰嗦。你特意来这个村子做情感调解的工作?”
“想要解开村子的谜题不从这种地方入手,你难道指望村民们亲口告诉你?”
艾尔芭勉为其难地回想,在昨天夜里她旁敲侧击地询问希雅时,希雅没有流露出对丈夫的太多感情。在谈话的过程中虽说看不见什么问题,但却不符合逻辑,她的语调平淡的仿佛她的丈夫只是一个陌生人。
“没有感情,希雅很平淡。”
“说不定就是她的丈夫就是死于她之手。”西维尔留下自己的结论,也不再打算跟艾尔芭争论什么。这只是他的猜想,并没有值得依靠的证据。
整个地下室空荡且潮湿,像是曾经囤积过大量的水。地下室中有着海洋独特的腥咸气味,就是被暴晒致死的一大片海鱼般浓烈的恶臭。
这里明明是个处在内陆村落的地下室,为什么会有沿海地区的气息。
西维尔蹲下来,仔细地看着土地。昏黄的灯光下隐约可见,土地呈现出暗红色,与村子外边灰黄的颜色截然不同。他又伸手摸了摸泥土,手感没有土壤松散湿润的感觉,反而是沙砾粗糙的颗粒感。抓起一小撮在手中细细捻开,土壤里又仿佛混入了什么粘液,让一个个细小的颗粒抱团在一起。
“跟白天的时候截然不同。”西维尔大致比了一个高度,“上午的时候这里的水有这么高。”
艾尔芭点点头:“我来时也不一样。在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的时候,这里的血水大概到这个位置吧。”艾尔芭用木棍在墙上划下一道。
“你领我来不会就是为了看你画画的吧。”
“这是附加的赠礼。你不想现场欣赏一下这片土地是如何吸收人的灵魂的么。”艾尔芭的声音很轻。
几乎是下意识地,西维尔掏出了枪对准艾尔芭的头颅。
艾尔芭手上什么武器都没有,她缓缓向前,推开西尔维手里的枪,关上地下室的门,并落了锁,完全不怕拿枪的男人在某一时刻了结自己的性命:“开个玩笑而已,别浪费子弹。”
她优雅地从裙子的褶皱处的口袋里掏出一节刀片,利落地割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液滴在地上,然后将刀片小心收起来:“虽然不愿意拜托陌生人,但是我的安全就靠你了。”
艾尔芭交代完这句话,整个人突然紧绷着倒在法阵的中央。西维尔看着从艾尔芭指尖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液,看着它们钻进土壤抵达更深的地下,又转头看看几近昏死的艾尔芭,只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奇怪。
他吹灭了油灯,从脖子上摘下一个层层嵌套的木制小球,用艾尔芭的血液将它包裹,让它悬浮在自己面前。
西维尔透过木球,看见了艾尔芭红色的灵魂,在她的手指上牵着一条红线大概是连接着艾尔芭的身体。
此时她的灵魂正从一众尖叫着的白色灵魂中走过,她走得万分艰难不断地用力拨开人群,那些灵魂不断地涌向她,伸出手阻拦着她的前进。
这些灵魂的年龄有大有小,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幼齿婴儿,都夹在人群中不断尖叫。在他们之中,西维尔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有奥博特,也有雇主曾经带来的照片中的人。
每一个白色的灵魂的脖子处都有着一个巨大的缺口,西维尔努力顺着缺口看去,但是不知是木球能达到的视线范围太小,还是那些缺口本来就空荡荡的,西维尔什么都看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艾尔芭的身体不再紧绷,她的灵魂也终于突破了白色灵魂的困境。这一次,在她面前出现的是灰色的灵魂。这些灰色的灵魂比白色灵魂少了不少,也不再向之前的灵魂一样尖叫,他们在咆哮,在挥舞着手臂表达愤怒,他们不再阻拦艾尔芭的前进。而是陪着她一起向前,不断地尝试向下一层靠近。但是能前进的却只有艾尔芭一个人。
每个灰色灵魂身上的缺口都不一样,有的头和身子分离,有的肚子中间完全缺失,有的头中间被一分两半,形状比上一层凄惨得多。
艾尔芭与灰色灵魂不知道交谈着什么,在分别的时刻,所有灰色灵魂都向艾尔芭深深鞠了一躬。
再往前的灵魂是蓝色的。前面白色与灰色的灵魂只是略有残破,那这一层的灵魂只能用支离破碎来形容。这一层的灵魂看上去年龄格外极端,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小孩子和上了岁数的老人,偶尔有一些青壮年,也都是没有精神的样子。他们漂浮在艾尔芭的周围,格外安静,安静到艾尔芭问一句过好久才会答一句的程度。西维尔一个个看着他们的脸,在他们之中,发现了莎洛姆那张稚嫩的脸。
莎洛姆的腿以一种正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向后弯折,从腰部到肩膀的一半都凹陷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整个碾压了过去。她漂浮在一众灵魂的最前面,表情比在希雅家鲜活得多。她伸手抓着艾尔芭的裙摆张嘴说着什么,西维尔看见艾尔芭蹲下来,缓缓地拥抱着莎洛姆。然后同每一个蓝色的灵魂告别,向更深的一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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