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之上。
顾洛手背着后脑勺,嘴里咬着芦苇,微微摇晃,长长的针芒在夕阳下晃得人心向神往。
只是看着朴素白衣的师枫慢慢离开。
“阿弥陀佛。”
陈安生不知何时出现在这屋顶之上,立于顾洛身侧。
“嗯?瞎子和尚,你还没走啊。”
顾洛头也没转,只是盯着眼前的少女渐行渐远。
“贫僧可不叫瞎子和尚。”
陈安生纠正道。
“缘分未到,可也未尽,小僧自然没走远。”
顾洛扔掉手中的芦苇。
“什么缘分不缘分,听不懂听不懂啊。”
顾洛躺在屋顶,大喊一声。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呐,我说,和尚。”
“嗯?”
“我不想死。”
“那便不死。”
“可我不死,别人就会死。”
顾洛自已已经死过一次了,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安如意了,还没陪着别人长大呢,还没好好吃上别人给他做的最后一顿晚饭。
只是这个世界抛弃了他一次又一次。
顾洛其实不大,他也怕死的。
死这种东西,死过一次就不会再留恋了。
“我好没用...我怕死的和尚,我想活下去了,可死是有代价的,我换过一次了,现在活也是有代价的。”顾洛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假如,假如啊,倘若有一天,像现在这样,将我一推而下,就能拯救大多数人,你会怎么样。”
秋风总是温柔的。
而少年的眼神却是落寞的。
山间的竹林枯黄,其中唯有几只小动物越于顶尖,轻轻跨越,不畏生死。
绵绵流水,裹挟着不知何处的尘土,其面载着一片又一片枯黄又曾经燃烧过的枫叶,一涌而下。
唯有西边落下金色的余晖,在水中肆意燃烧着,不知是谁的金色的希望。
宛若一颗少年的赤子之心,湖水轻轻荡漾,便可泛起阵阵涟漪,为了别人而疯狂燃烧,肆意燃烧,远方的飞蛾不知从何处来,只知追逐炽烈的光热。
暮色未至,却恍若有那么一瞬间熠熠生辉。
日未落尽,却予万籁生机不肯离去。
僧人轻笑了一声,随后盘腿而坐。
“施主怎么在学和尚我说话了,净说些让旁人听得稀里糊涂的话。”
“听不懂啊听不懂。”陈安生学着顾洛的语气。
陈安生接着道。
“施主说些什么杂七杂八的,世间多数人都怕死的,你怕死,镇子上的百姓怕死,你的爹娘也怕死,这数万家的灯火哪一个说自已不怕死,包括小僧我也怕死。”
顾洛白了僧人一眼。
“可总有些东西比纠结死和活还重要。”
“想活着的话,就跟我学剑,如何?出家人不打诳语,起码那个人,可以不用死。”
僧人明明是瞎子,白色的绷带在后脑散落,却转过头看着顾洛,顾洛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是看得见的。
“你怎么不说让我当你的徒弟?”顾洛反问着。
僧人轻笑一声。
“你怎么觉得我会收你为徒,你可是个短命鬼。”
顾洛一脸生气样。
“缘分,还未到。难不成,我说让你当我的徒弟,你就会当?”
僧人反问着。
“会吗?”
顾洛也反问回去。
顾洛自已也不知道,毕竟自已是个短命鬼,而要跟他说要把剩下的时间赌在一个相识几面的人身上,去赌他会不会有更多的未来,顾洛是犹豫的。
毕竟,这么一来,如果最后徒劳而返,那岂不是,跟安姐姐最后的时间也没有了。
69書吧
僧人轻轻一跃,落在了庭院的中央,随手折了一根苍青的竹子,等待着顾洛慢慢的爬下来。
“你要教我学剑,也不能下来的时候顺带带一下我。”
顾洛不禁吐槽。
僧人直接略过了这句话。
“剑,既是君子之物,亦是杀伐之物,百器之中,剑之杀伐,不占长处,唯有剑意,可当群首。”
顾洛托着腮子在一旁看着。
“瞎子和尚,你就用这破竹子来教我剑?”
陈安生微微一笑。
”剑有剑招、剑势,所谓剑招,便是依据功法适配和实战出剑的发力点,以点破面,亦可以锋破万物。剑招变化万千,层出不穷的剑招随着落脚点的变化有着不同的用途。”
庭院空地内,陈安生随着竹子而起,挥舞着万千的剑招,落光残影之间,阵阵晚风作响,随着僧人手中的剑而起,万物的叶子随着剑风而飘散,。
顾洛看的痴了。
恍惚间,他真的看到了,和尚手里好像拿的是一把真的剑,就在他的手里,金色的灵气四散,随着僧人手中的剑破空而出,带着一骑当千的气势。
“剑招固然重要,可一切的根基在于执剑之人。执剑之人,挥剑之势,一招一式,都有他要干的事情,要达到的目的。”
林间簌簌,金色的气浪纷扰着片片残叶,陈安生的剑仿佛意有所指。
“身怀死志者之人,可以握起手中之剑,剑招凌厉,招招为攻敌人要害,其剑势锋芒过冲,生死之间,只此一剑,手中之剑是为杀伐。”
“身怀生者之志者,亦能握起手中之剑,剑招偏缓,绵延不绝,看似剑势锋芒实则藏锋守拙,怀生者之志向,剑招灵活多变,往往绝处逢生,手中之剑是为守护、生存亦或是前进。”
“但,只有一种人握不了剑。”
陈安生话锋一转,手中的竹子嗡嗡作响,顾洛看着和尚的剑势忽然凌厉起来,顾洛看到了,看到了和尚手中的剑芒直指着他,仿佛要刻进心神。
“哪种人?”
“心怀逃避,志气懦弱之辈,握不了剑,此者困于墙内,锁于自身,困者不能出,来者不能解。”
陈安生的竹子停在了顾洛的左侧,耳边的剑风猎猎作响,震颤心神,顾洛在这一刻,听到了万千剑鸣,在自已的心里看到了一柄剑。
陈安生站起了身子。
“不知小施主,你能不能握得了剑。”
顾洛回过神来,心神才吸了一口气,先前自已的身体不自觉的屏息起来。
陈安生的竹子就在手里,顾洛看着这一小截竹子,脑子里回忆着方才是如何看到剑的。
可它就是竹子,现在停在和尚手里,就只是一小截竹子,苍翠依旧,只是在和尚手里,不,在和尚眼中,这是一柄剑。
顷刻,顾洛抬起头,眼神里有些不服输,是独属于他的倔强。
“我能握住的。”
“当真?”
“当真。”
顾洛目光灼灼的看着陈安生,一把拿过一小截竹子,脑袋里回忆着和尚的一招一式。
“我,握给你看。”
顾洛笨拙的学着和尚的起势,一步一步挥动着。
...
安如意等人在长廊内看着顾洛和和尚挥动着剑,挥舞之下,竟有几分像模像样。
丫鬟安澜儿说着。
“看来少爷真的改了许多,这样小姐也可少些操劳了。”
安如意看了片刻,拂袖离去,回了句。
“还行~”
丫头们相视一笑跟了上去。
只是身后,还时不时传来和尚和顾洛的话语,以及挥剑的破风声。
“我说和尚,你既然讲了剑招,那剑势是什么?”
“剑势啊...”
僧人微微沉默。
而后,陈安生屏气凝神,手中的竹子被他反手握在手里。
“剑势即剑意。”
话音一落——
顾洛看到眼前有一根极致的白线,漫天的大雨之下一根白发如丝一闪而过,仔细看去这漫天的大雨每一滴雨都是一柄剑,只在一刹那,唯有一剑而出——
春雨之下,惊蛰初起。
顾洛一看,不知何时,眼前的石墩子被切出了平滑的面,“哐当”裂开。
“我去,和尚,这招叫什么,怎么这般厉害!”
“剑名啊,叫什么来着,润什么无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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