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老师说让我快点交下学期的学费两千元，就剩我自已还没交了。”林无畏的一句话将陆梅打回冰冷的现实。
陆梅抬头看着林无双。
林无双停止了咀嚼，面露满色，“老婆，咱还能再找亲戚借点吗？”
“都借遍了，我怎么有脸再去为难人家？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那老板赶紧发工资，拖了这么久还管不管人家死活了？”
林无双等人在一个月前就完成了李尧给的工程，找李尧要钱的时候被告知等工程检验完了再给钱，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杳无音讯。
“明天我一定去当面问问李尧。”林无双下定了决心。
“不用勉强，我试着和老师商量商量让我晚点交。”林无畏轻声说。
陆梅眼睛渐渐湿润了，她摸摸林无畏的头，“吃饭吧。”
……
第二天。
天还未亮林无双就出发前往工地，径直走向李尧的办公室，结果发现门还锁着，李尧应该还没到，于是他就在门外焦急地等。
他还顺便去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两瓶酒，不是给他自已喝的，是送给李尧的，觉得空手来不是很体面。
看着本就干瘪的钱包彻底被掏空他的心情灰暗但又期盼着李尧今天能给他发工资，这样他就能给林无畏交学费，给陆梅买新衣服，自已也能买瓶酒自已喝。
这一年里林无双滴酒未沾，因为哪还有闲钱让自已喝酒？而且陆梅觉得林无双哪一点都好，就是不喜欢他喝酒，陆梅这种狠女人回当着林无双的面把酒瓶砸烂，嘴里还嚷嚷着：“再喝酒我就和你离婚！”，因此林无双也不敢在家喝酒，只敢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偷着买瓶最便宜的酒在天桥下面偷着喝完。
过了不知多久，李尧来了。
李尧是个瘦小的中年男人，比林无双矮一头，剃着光头，穿着黑夹克，脸上还有几道疤痕，隐约可见袖口下的纹身。李尧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应该比李尧年轻不少，体型和林无双差不多，带着黑色的墨镜，一言不发地跟在李尧身后，那人是张权，林无双认识。
看见林无双，李尧愣了一下，“你是？”
林无双也愣了一下，自已给他干了三年的活结果李尧不认识他？甚至一点印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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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板，我是林无双，当年您找我过来的。”林无双憨厚地笑着说。
李尧思索了一会，“我想起来了，原来是小林啊！你瞧我这记性！”李尧偷睨了一眼林无双手里的酒，看清楚酒的牌子之后脸上露出一丝嫌弃，“那你找我什么事啊？”
“李老板，我想问问当初说好的三十万什么时候发啊，我儿子等着这笔钱交学费呢。”林无双的腰不禁弯了一些。
“那进来说吧！”李尧招呼张权打开办公室的门。
李尧和张权进去之后林无双才跟着进去，默默把酒放在办公室里。
“小林啊！那酒你拿着吧，我这个人不喝酒。”李尧挥挥手，然后坐到了办公椅上，指着前面的椅子说：“来，坐。”
“真不好意思啊，我不了解您。”林无双讪讪地笑笑，在李尧前面坐下。
林无双直接开始正题，“李老板，您给我们的工程我们几个工人一个月前就完成了，那个检验什么时候完成啊？”
“别急啊，检验这个过程很重要的，要是出了问题谁负责呢？你说是吧？”李尧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烟，一旁的张权帮他点燃。
“李老板您放一万个心，完工之后我们不放心还自已检查了好几遍呢！”
“哎呀，我知道你们干活仔细，但还是专业的检验更让我放心，你也不用担心，只要检验通过，三十万能少得了你们的？”张权从抽屉里掏出一捆百元大钞，在林无双面前晃晃。
林无双下意识地想接过来，但是李尧立马把钱收了回来。
“现在还不能给你，因为我得等上面给我拨款才能给你们发，我要是提前给了你，其他工人怎么乐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李尧吐出一口青烟。
“是是是，您说的对。”林无双点头，渐渐放心。
“今天下午吧！最晚今天下午检验结果就出来，只要通过了我立刻给你们发钱！”李尧大手一挥。
“谢谢！谢谢！谢谢老板！”林无双心里乐开了花，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李老板，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干活去！”林无双走了，把门轻轻带上。
林无双走后，办公室陷入了沉默。
李尧猛吸一口烟，“给我倒杯酒去。”
“是。”张权回答道。
清冽的白酒醇厚浓烈，李尧嘴角浮出一抹笑意。
……
“老程！”回到工地的林无双看到了满脸哀愁的程康，程康年纪比林无双大不少，是跟林无双一起过来给李尧干活的。
“老程啊！又在为工资的事发愁是不是？”林无双显得很开心。
“还能为啥？！就这破钱快给我逼疯了！”程康满脸阴沉，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
林无双拍拍程康有点驼的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李老板刚才和我说了，今天下午检验结果就出来，只要通过了就给咱们发钱！”
程康听后在原地愣了好几秒，“小林，你没骗我吧？”
“我骗你干啥！我刚从李老板办公室出来，他亲口和我说的！”
“要发钱了？”程康还有点神志不清。
“嗯，要发钱了。”
“咱熬出头了？”
“嗯，熬出头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程康差点瘫倒在地，他扶住林无双，泪水夺眶而出，随即朝其他工友跑去，林无双的一句话似乎让他年轻了好几岁，他边跑边跳，嘴里一直重复一句话。
“要发钱了！要发钱了！”程康将好消息传给了每一位工友。
越来越多的欢呼声响起，迎着初升的朝阳，林无双拨通了陆梅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老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是不是要发工资了？”电话另一头传出陆梅激动的声音，在林无双听来像悦耳的风铃。
“你先回答你老公我是不是世界上最帅的？”林无双满脸幸福和得意。
“你个混蛋！我儿子才是最帅的！你勉强当个第二吧！你倒是快说啊！”
林无双点点头，轻声说：“今天下午就能发工资了。”
……
电话另一头没有说话，隐约传来陆梅的哽咽声，不只是陆梅，林无双也是，他们不用再过举步维艰的日子了，林无畏可以接着上学，靠着优异的成绩考上名牌大学，陆梅也不用天天系着围裙，她也可以拥有新衣服和化妆品，林无畏也终于能再偷着喝酒了。
……
中午，工友们聚在一起，凑钱买了几个菜，林无双则献出一瓶李尧还给他的酒，他自已还留了一瓶，寻思以后偷着喝。
吃着不大丰盛的菜，喝着刚过杯底的酒，但每个人的幸福都溢于言表。
……
下午。
工人们聚集在一起，等待那激动人心的时刻。
终于，从西边走来个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工友们集体迎了上去。
“哎哎哎，干嘛啊这是？”那人穿着考究的西服，头发抹腊，皮鞋擦得锃亮，和衣衫褴褛的工友们形成鲜明对比。
“你是不是上头来发工资的？”程康迫不及待地问。
“工资？”那人歪歪头，“检验没通过拿什么工资？”说罢，那人把检验报告甩给程康。
程康的心咯噔一下，只见那张纸上红色的印章鲜血般刺眼：不合格。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不通过呢？”
“我们在工地干了十几年了，有问题我们能看不出来吗？”
“我们竣工前还检查了好几遍呢！”
“你该不会在耍我们吧？！”
工友们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
“你必须得给我们一个解释，至少得跟我们说哪里不合格。”林无双感觉大事不妙，火急火燎地走上前去问道。
“我不管这个，我不知道，问你们老板去。”那人推开林无双，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子把路砸了你信不信！”程康发出了怒吼，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修路。
“砸吧，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擅自毁坏建筑可是要坐牢的，那里面不用钱就能活。”那人漫不经心地说，众人看着他渐行渐远。
“老程，消消气，咱们去找李尧！”林无双安慰着程康，但他心里比程康还憋屈。
“对对对，找李尧！”工友们齐声附和，当务之急就是找李尧要个交代。
等众人赶到李尧的办公室，发现门窗紧紧地锁着，程康等人二话不说直接把门撞开，结果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众人蜂拥而入，只见桌子上有一张纸条，用丑陋的字体写着：检验不合格，没钱。报警也没用，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的。
林无双当即认出那是李尧的字迹，他甚至能想象的到李尧写这些字时候的嘴脸。
抽屉里还有一捆百元大钞，正是李尧展示给林无双的那一捆，工友们蜂拥而上，像是扑食的饿狼，红色的钞票洒落一地。
林无双颤抖着捡起一张地上散落的钞票，他自嘲地笑了，上面写着：天地银行，这是冥币。
林无双独自走出了办公室，他的脊梁像是被人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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