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吴倩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
“唉，孩子这一撞，怎么又退回原点了。也不上班，也不约会，明明前两天还对小周爱得死去活来，醒来时竟然说根本不认识这号人。”
“健康平安就好，不结婚不工作能怎么样，养她一辈子我也认了。”
吴总两口子一边抱怨，一边互相安慰。
大壮踩着厚厚的积雪，背着一个超大号的袋子，缓慢地移动着。
袋子里装着春夏的样品，数九寒天，没人愿意去工厂拿货，只有她一如既往地挺身而出。
同事和领导们都慢慢接受了她，现在没人暗地里揶揄她是关系户了，大家都亲切地叫她，薇薇。
周毅从老板办公室出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准备了一个月的述职报告，圆满完成，老板很满意，还跟他提了升职加薪的事。
年底奖金也是一笔不小的进账，这两年没攒下什么钱，现在终于要有一些积蓄了。
病房里的时钟滴答地走着，分针时针秒针在12点处重合，一束明亮的光穿透病房的窗户，把整个屋子照射得耀眼夺目。
这个房间里，就像汇集了全世界的雪反射出的光线，瞬间迸发出刺眼的白光。光碰到墙壁上，天花板上，床头上，地面上，被撞击成无数个微小的颗粒，星星点点地落下，落在房间里的每一处，落在她的脸颊，手背和胸口。
吴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眼球开始转动，手指微微地抬起，嘴慢慢地张开。
她正在一个极度明亮的隧道里前行，突然前方出现一个黑影，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一个黑洞，她踉跄了一下，跌落了进去。
翻滚，失重。
她想发出叫喊声，但喉咙却像被人扼住一般，她只能闭上眼，任凭自己的身体在黑洞中颠簸。
片刻后，像有人踩住了刹车，她滚动的速度放缓，恐惧感逐渐消失，她开始觉得舒适，仿佛重新成为襁褓婴儿，在妈妈怀抱中，被轻轻地哄着，晃着，被安全感包围，身体温暖而轻盈。
“王主任，19床醒了！”
来查房的护士冲向门外，惊讶地叫着，王主任带着科室的医生和实习生们，一众人马火速赶来，把病床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血压正常，心跳平稳，意识清醒了吗？”
吴倩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乌压压的一片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迫切，焦急，紧张，期待，好像她即将说出的第一句话，将是人类医学史的一大突破。
“吴女士，你能听见，能看见吗？”王主任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现在几点了？”吴倩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十分清晰可辨。
整个病房沉默了5秒。
“天啊，植物人开口说话了。”
不知道哪个实习的学生没绷住，脱口而出。
“不可思议。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科室的医生们顿时开启了热烈的讨论，前一秒还鸦雀无声，现在已经是人声鼎沸，热火朝天，其热烈程度，与过年走亲戚时的氛围不相上下。
只有一个长相稚嫩的女学生，紧张地搓着手，凑到了病床前，理解并回应了吴倩的问题。
“中午12点。”
吴倩抬头看看她，感激地点点头。女学生看她如此友善，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正吃饭呢，突然一个老师过来喊，说你醒了，主任让我们放下筷子赶紧过来。说这是医学奇迹，百年一遇呢。我看你挺正常的，所以你是怎么了呀？”
吴倩咽了下唾沫，“我好渴，能先给我拿点水吗？”
声音不大，却再次成功地吸引了所有医护的注意。
“不行，先不能喝水！小李，先挂生理盐水和营养液，观察8小时，没有问题了才能少量进水进食，小侯，你赶紧打电话通知家属，让他们抓紧过来。”
主任一声令下，大家开始忙碌起来，人群散去，正午的阳光又重新落在了白色的床单上，冰凉的四肢开始慢慢温暖了，吴倩试着坐起来，却发现腰部无力，手臂也没办法支撑住自己的上身。
“医生，我怎么坐不起来？”
“你现在刚苏醒，肌肉还没有适应，卧床700多天，想恢复活动能力需要一定时间。现在先试着活动手指和脚趾，慢慢来。”
吴倩小鸡啄米式点头，现在头是她唯一能灵活控制的身体部位，必须充分利用。
“医生，您知不知道我手机在哪儿，我想打个电话。”
“你的个人物品都是那个小伙子给你保管的，不用担心，已经通知他和你父母了，他们很快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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