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逸，这两个女孩是你的同学么？带她们去客厅坐坐吧，我和你爸有事要说。”
女人的目光在吴倩和朱晶晶身上扫过，又看了儿子一眼，便直直地落在了老公身上。
男人的脸色很难看，嘴半张着，像塞了只死老鼠，面部肌肉因为紧张而微微抽动。
按理说这个时间，老婆刚出门，不可能回来。这突如其来的“回马枪”绝非偶然。
他知道老婆一向“聪明”，用视而不见维护着婚姻的平衡，却没想到也有耐不住性子的一天，竟要与他当面对质。
董小逸紧盯着妈妈，试图解读她的情绪。但那张温和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她的脊背还是那样直，头微微仰着，有一种高傲清远的气质。
“咱们先走吧。”
吴倩拉了拉僵在原地的董小逸，此时朱晶晶已经退出卧室，双手紧紧拉着裙摆，恨不得赶快逃离这个空间。
男孩才反应过来，留在这里无济于事，现在真的是“大人之间的谈话”了，他就算是“儿子”，在婚姻问题上，也只能算个“外人”。
董小逸扶着吴倩的胳膊，两人一起走出去，门被妈妈轻轻带上，咔哒一声，为这混乱的场面画上了休止符。
“我先回学校了。”
朱晶晶不想多停留，走到门口，发现外面已下起了沥沥小雨，有些无助地回头，望向吴倩。
“我给你叫个车。”
吴倩拿出手机，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声说，
“我什么都没拍，今天的事我不会说。放心吧。”
朱晶晶的眼眶泛红，没有说话。直到出租车来了，按响了喇叭，她才感激地看着吴倩，轻声说了句“谢谢。”
现在客厅里只剩吴倩和董小逸两人。
他们瘫坐在沙发上，男孩浑身无力，但还警觉地竖着耳朵，留意着卧室方向的声响。
“我看你妈妈的第一眼，就知道她能处理好。她看上去情绪很稳定。”
“你不知道，我妈是个感情特别丰富的人，她的镇定都是装的，心里肯定已经翻江倒海了。”
男孩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只有地面才能给他些许的安全感。
“他们在谈什么？”
男孩忍不住问。
“不知道，但应该很快就知道了吧。你，害怕么？”
“害怕什么？”
“他们会离婚。”
“这个，我不害怕，如果我妈愿意离婚，我为她高兴，这是我一直期待的结果。我不需要什么完整的家，我只要她幸福。”
“嗯，希望你们都可以幸福。”
吴倩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虽然她的祝福出于真心，但她的心里还有一个结没有打开。
她本以为这个女人也是男人为所欲为的“帮凶”，可今天一见，却有种感觉，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她已经不想再误会任何一个人了。
如果能量是守恒的，善恶也应该守恒，她不相信这世界全员恶人。
这里一定有单纯美好的存在，如果没有，那只能是因为自己尚未发现。
正想着，卧室的门开了，女人快步走出来，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小逸，和妈妈去你屋里坐坐。”
她探身伸手招呼着儿子，才瞥见吴倩还坐在沙发上。
“你同学还在呢，不好意思，招待不周了，今天家里有点事，阿姨下次再留你吃饭吧。”
吴倩站起身，背上了包，正准备往门口走，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阿姨。”她回过身。“我有话想和你说。”
“现在吗？”
“嗯。”
董小逸有些诧异，明眼人都知道，现在是一家三口相处的时刻，外人理应礼貌退场。
她如此直白地说要找妈妈谈谈，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男孩刚要开口阻止，妈妈温柔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小逸，你先回屋等等妈妈吧，我要和这个女孩聊聊。”
吴倩跟着女人走到窗前，窗外的雨下得很大，水柱从房檐上倾泻而下，重重地拍打在地面上。
“阿姨，我不是你儿子的同学，我是你老公的学生。”
女人的目光从窗外移到吴倩身上，女孩眼中的坚定让她仿佛看到了20几年前的自己。
“他说要指导我跳舞，然后……”
“对不起。”
女人打断了吴倩的话。
“你不需要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他。但是阿姨，你对他诱骗学生的事，真的一无所知吗？”
女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轻轻叹了口气。
“最近才知道。这是家丑，本来不想和别人讲，但你开口问了，我得给你一个解释。”
吴倩看向女人的脸，她的眼眶里竟然漫上了泪水。
“第一次发现他出轨是6年前，我很生气，去找过那个女人，她也是大学老师，可能因为害怕我去学校闹，事业受影响，很快就和他断了。”
“后来，我发觉他外面又有人，是舞蹈协会的。因为第一次的事儿，他变得很谨慎，我发现时他们已经谈了1年多。后来那个女的老公撞到他们在一起，揍了他一顿，他们就分了。我老公也收敛了一阵子。”
原来他之前的出轨对象都不是学生。吴倩松了一口气，心底泛起了女性对女性的同情。
“我早就想离婚，但为了儿子，忍到现在。直到我发现，他竟然对自己的学生下手，我知道不能再忍了。再忍下去，绝对会出事。”
“他是不是觉得学生好掌控。也不会挨揍。”吴倩嘲弄地笑笑。
“可能是吧，但这种事绝对不行。这不是出轨那么简单，发展下去可能是违法犯罪。所以我今天很明确地跟他说了两件事，一是离婚，他的浪荡我再不干涉，二是他不能再碰任何学生，不然我就去学校举报他，让他身败名裂。”
吴倩本以为这个女人对老公出轨一直隐忍不发，胆小懦弱。听了她的倾诉之后，只觉得她很勇敢。
无论之前有多少次忍气吞声，能鼓起勇气面对丈夫的背叛和婚姻的破裂，这种女人，都是勇敢的。
“他给你带来的伤害，真的抱歉。如果有机会，麻烦把我的歉意也带给今天在我家的另一个女孩，我看得出来她很害怕。”
“还好你及时回来，谢谢你。我没有别的要说了，阿姨，我先走了。”
“带上伞！”
女人递给她一把长柄雨伞，吴倩走出门，撑开伞，伞是明亮的黄色，点亮了昏暗的天空。
雨渐渐变小了。
吴倩向小区门口走去，只觉得脚步越来越轻，好像渐渐漂浮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疑惑，向下看时，整个人已悬浮在空中。
她竟已离开了原主的身体。
吴倩的心中略过一阵恐慌，头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她本以为留给她的时间还很多，却意外地被匆忙收回了。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又陷入了一片明晃晃的奶白。
“大爷，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结束了。”
吴倩的意识恢复时，迫切地向月老神仙寻求答案。
“唉，你的能量越来越弱了。所以能停留在人间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快要死了？”
“可能是你的肉身，情况不太好吧。”
吴倩在心中一算，按现在的日期，自己已经昏迷了1年半了。
看来植物人只是和植物一样失去意识和行动能力，并没有和植物一样的寿命。
“所以我确实是快死了。”
吴倩瘫倒在沙发上，只觉头顶压上千斤巨石。对死亡的恐惧无情袭来，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心中一阵绞痛。
“大爷，你是不是说，第十次会让我回到我本来生活的地方。”
“是的，马上是第九次，如果你没有成功，第十次就会回去。”
“好，还好。我还有机会和他们好好道别。”
吴倩看着大爷，期待他问些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
“和我的朋友，家人，我爱过的人，告别。”
吴倩自言自语道，大爷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相信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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